來不及細想這明悟帶來的冰冷戰栗,腳下的震動驟然加劇!
“嗡——”
一聲遠比先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嗡鳴並非來自左成安手中的刀,而是源自他們腳下,源自這座城市的最深處。
“地…地脈被激活了!”魚艙猛地從地上爬起,慌亂的從工具包里掏出一件又一件儀器。
它的工具包似乎是一件自帶空間屬性的物品,
如果殺了搶過來,肯定是紫色以上的優質道具。
左成安的思維下意識地飄忽了一瞬,評估著那包裹的價值。但下一秒,腳下傳來的劇烈震動就將他的注意力猛地拉回現實。
這座矮人族的最後主城,已經完成了最後的使命,游戲已經不再對它提供庇護。
因此,脫離保護的一瞬間,這座宏偉的失落之城便要開始承受時光那被遲滯了太久的、殘酷無比的清算。
“ 嚓——轟隆!”
遠處,一座依附著岩壁修建的巨型石塔,從頂端開始無聲地崩解,化為漫天飄灑的齏粉,仿佛從未存在過。
腳下的石板路劇烈震顫,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縫如同黑色閃電般急速蔓延,貪婪地吞噬著所經之處的一切。
穹頂上,那些照耀了無數年的幽藍水晶正接連不斷地黯淡、碎裂,如同星辰隕落,帶走了最後的光明,碎晶如雨點般砸落下來。
整座城市正在他們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崩離析,要從物理到概念上都徹底泯滅,步上矮人族那消亡于歷史塵埃的後塵。
魚艙發出一聲心痛到無以復加的哀嚎,徒勞地試圖用儀器記錄下這急速消逝的一切︰“不!別消失!等等!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記下這顆文明的瑰寶!”
然而,矮人族的徹底消亡似乎是這個世界更深層的、不可抗拒的法則。
任何試圖直接記錄其文明的行為都注定徒勞。
無論是寫下的文字、拍下的圖片,都會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分解,仿佛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最終只留下一片空白。
甚至魚艙剛剛用影像寶石錄制下的片段,也在回放檢驗時,迅速模糊、失真,最終化作無信號電視機中那片雪花般的噪點。
能留下的,只有含糊其辭的描寫。諸如“古老的地底建造者”、“擅長鍛造的矮小生物”……
但天梯城矮小擅長鍛造的種族數以萬計,這些語焉不詳的碎片根本無法作為矮人族切實存在過的鐵證。
它只能眼睜睜看著,感受著。
只能存在于他個人記憶和天賦技能里的‘證據’,在質疑者面前,蒼白無力。
沒過多久,矮人最後的都城徹底完成了它的終末。
隨著眾多建築物的崩塌與消散,原本被其遮擋的巨大地下空腔徹底暴露出來。而盤踞、纏繞在空腔四壁與深處的,赫然是無數粗壯無比、散發著暗紅色熔岩光澤的地幔藤!
適宜的溫度與充足的養分,讓它們迅速繁育壯大。
不知它們是一直生存在此處,還是順著地脈中的空洞,從向陽村的地下遷徙至此。
根據兩地都存在著矮人族建築遺跡這一共同點來看,這兩處的地下空間極有可能通過古老的地脈通道相連。因此,左成安更傾向于後者。
這些地幔藤,與向陽村地下的是同源,它們是沿著矮人開闢或利用過的深層路徑,蔓延遷徙到了這里。
就在這時,左成安手腕的小四迅速竄出,周身散發出一股屬于地心藤的威嚴血脈氣息。
那氣息如同無聲的命令,瞬間撫平了所有地幔藤因環境劇變帶來的躁動。暗紅色的藤蔓群溫順地低伏,仿佛在朝拜它們的君王。
小四輕松地接管了這支同族分支的統治權。
看到這一幕,左成安恍然大悟。想來這就是小四從進入溶腔開始就表現出異常興奮和肯定的根本原因。
它早已感知到了地下深處這些同族的氣息,因此才如此確信必定存在其他通往更深處的通道。
隨著小四一聲令下,地幔藤緩緩退去,原本被層層藤蔓遮蔽的景象逐漸顯露。
一片暗紅的光芒幽幽浮現,那是數塊嵌在矮人王雕像底座中的紅色水晶,
歲月侵蝕使底座部分破損,加上王城的覆滅,不少水晶因此脫落,散落在藤蔓與廢墟之間。
左成安目光驟然一凝,快步上前,俯身拾起其中一塊約拳頭大小的紅色晶體。入手微涼,通體透亮,深處仿佛有神光流動。
【‘’的極之結晶】
‘破曉之眼’的注釋出現在眼前,左成安心頭一跳。他迅速環顧四周,呼吸不由微微急促,類似的晶體,竟然遍布四周,粗略一掃,至少有十幾塊!
左成安忽然想起一事,心下恍然。
難怪他會在向陽村的地下火脈中撿到【‘’的極之結晶】,估計就是這里的地幔藤無意間將水晶卷攜住,帶到了遙遠的彼處。
確定此地除了這些已被收服的地幔藤和十三塊大小不一的極之結晶外,再無任何有價值之物,
左成安停下腳步,轉向那片已然空蕩、只剩下塵埃的廣場中央,對著矮人王雕像曾經矗立的方位,垂首默然肅立了片刻,以這短暫的寂靜,表達對一個不屈文明最終命運的哀悼。
隨後,他彎腰拉起仍癱坐在地上,為文明消逝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魚艙,語氣不容置疑︰
“走了。”
接著,又趁著此刻魚艙精神恍惚,順手抹除小七飛向祭神刀的那段記憶,替換成雕像手中的祭神刀,已經跟隨著王都化為齏粉。
說罷,他便帶著沉重的祭神刀,沿著來路,迅速向上撤離。
身後,只余下萬古的黑暗與寂靜,
——
——
兩人沿著險峻的通道艱難地原路返回,重返地面時,清涼的空氣和工地的喧囂瞬間將二人拉回現實。
強烈的光線讓習慣了地底昏暗的左成安微微眯起了眼。
工頭和一眾藍帽子怪物立刻圍了上來,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急切︰“下面的情況怎麼樣?裂縫通往哪里?能不能立刻填埋?”
不知是出于對那逝去文明的敬意,還是研究者不甘心的執念,魚艙不願那曾經輝煌的矮人王都就這麼被粗糙的混凝土輕易掩埋、徹底遺忘。
它內心深處還燃燒著一絲希望,渴望帶著更精良的專業裝備重返地底,
在廢墟中進行更細致的發掘,或許……還能找到奇跡般躲過了“法則”泯滅的、足以證明矮人存在的鐵證!
因此,魚艙深吸一口氣,隱瞞了地下的驚人發現,為自己爭取時間。
它拿出首席勘探員的權威姿態,語氣凝重︰
“裂縫深不見底,只知道通往一處極其廣闊的地下空腔。我經過簡單的測試,那里的岩層結構不穩定。因此填埋方式絕非簡單的傾倒下料就能解決。需要極其細致的規劃,找到合適的支撐點,冒然行動很可能引發更大規模的塌陷,甚至波及到整個酒店地基。”
這番半真半假的說辭,既確認了裂縫的存在,又極大地夸大了處理的難度和危險性,成功地將“立即填埋”的訴求拖延成了“需要從長計議”的技術難題。
而左成安在一旁低著頭,盯著已經開了刃的小七沉思。
听完魚艙的匯報,工頭那笑嘻嘻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心里權衡著強行填埋的風險與所謂“更大規模塌陷”的威脅。
它想起上面下達的死命令,工程必須在兩天後徹底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