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吳璃的音量微微抬高，盯著周猛虎的眼神變的稍稍銳利了些，同時示意周猛虎繼續說。
周猛虎顯然不太適應這種私底下進行匯報的方式，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在腦海中組織了一番語言後，並未立刻跟吳璃描述半妖的情況，反倒是詢問道︰“陛下，您對于半妖了解多少？”
吳璃想了想，開口道︰“朕只是知道半妖的存在，具體咱們大周有多少半妖、這些半妖在朝中、在民間有多大的影響力，以及其他和半妖有關的一切，朕都太不清楚。
皇宮的各種卷宗記錄里，倒是有這些相關的描述，但朕登基不久，很多更重要的卷宗都還來不及看，暫時也就沒有去了解和半妖有關的內容，不知周將軍何以教朕？”
周猛虎干咳了聲，不好意思的說道︰“陛下言重了，臣大老粗一個，哪里能教陛下什麼？只是半妖這事兒吧……比較敏感，自妖魔和咱們人族相遇、並發生劇烈沖突以來，半妖就逐漸的出現了，其歷史之悠久，遠在咱們大周之上。
從咱們大周建立的最初、一直到現在，對于半妖的處理態度，始終是淡化的。所有官方的文書中都盡量不提及半妖的存在，如果有必須提及之處，也必須一筆帶過，爭取讓底層百姓注意不到，減少半妖在底層百姓們心目中的印象。
之所以這麼處理，一是因為半妖由于具備一定的妖魔血脈，其中的優秀者不但具備咱們人族強大的學習能力，同時還有著類似于妖魔的強悍體魄，傾斜資源進行培養的話，成材的可能性遠比咱們人族大得多，可以成為不錯的力量。
二是因為半妖擁有一些妖魔的特質，體內妖魔的血脈越濃，這些妖魔的特質就越明顯。在成長的過程中，很容易被周圍其他人視為異類。一旦讓所有人都關注到半妖的存在，那幾乎肯定會導致半妖在成長的過程中飽受欺凌和歧視。
可以想象，本就有著妖魔血脈加持，又在被極度敵視的環境下長大，成年後的半妖將會天然的在內心之中傾向于妖魔一方，同時將咱們人族視為敵人。這不管怎麼看，都是非常不劃算的一筆買賣，能避免當然要盡量去避免。”
吳璃听到這里，接話道︰“所以努力淡化半妖的存在，只在朝廷之中關注半妖，爭取讓半妖也成為咱們抗擊妖魔的一部分力量？恩……非常務實的做法。換成是朕的話，也會這樣去處理的。
半妖的出現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能讓半妖為我所用，那就得集中力量將所有的半妖撲殺。然而半妖殺之不絕，只要人族和妖魔之間的戰爭不結束，那麼半妖就會不斷涌現，殺是殺不完的。”
周猛虎點頭道︰“沒錯，咱們大周對于如何處理半妖其實一直都很頭疼，半妖的妖魔血脈再如何稀薄，剛出生時都幾乎是一定會呈現妖魔特質的，除非血脈稀少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
而只要出現了妖魔特質，哪怕朝廷壓制相關消息的傳播，一旦被周圍的百姓們發現，也照樣會引起軒然大波，進而導致出生的妖魔在其後的成長過程中飽受各種欺辱和流言蜚語的困擾。
偏偏矛盾之處在于，妖魔血脈若是稀少到了不足以出現妖魔特質的程度，那便意味著咱們人族血脈佔據了絕對優勢，這樣的半妖，相比于咱們正常的人族來說，並不具備什麼明顯的優勢。
可相比于咱們人族有優勢的半妖，其妖魔血脈又必然比較濃郁，除非直接被朝廷圈養起來，專門在周圍都是半妖的環境里長大，不然的話，想讓半妖在正常的環境中對咱們人族產生認同感……咳……”
吳璃沉吟道︰“也就是說，雖然咱們大周已經非常努力的想要解決半妖的問題，可在實際過程中，諸多問題反而越來越多，除了努力壓制、和稀泥以外，並沒有太好的辦法讓半妖真正的融入到咱們人族之中？”
周猛虎嘆氣道︰“確實如此，朝廷上層的很多想法都是好的，可具體到了執行的階段，交由下面的官吏去操作時，卻總會出現各種各樣離譜的麻煩。這里面絕大部分的麻煩都是由下面官吏的貪婪所引起的，少部分的麻煩則是由下面官吏的愚蠢所造成。
這世上一心為朝廷、為種族想的人少，習慣于謀取私利的人多。能求上而取中者，便稱得上是極好的結果。大部分情況下，往往是求上而取下。再加上半妖偶爾會出現返祖的現象，這就更加導致中下階層在遇到半妖時，對于半妖會有極大的不信任感。”
吳璃皺眉道︰“返祖現象？”
周猛虎認真道︰“對，極少數半妖表面上看起來已經不具備任何的妖魔特質，體內的妖魔血脈也極其稀薄。可或是受到了某種刺激，或是血脈發生異變，總之那極其稀少的妖魔血脈，會呈現出血脈始祖的特征。
這種半妖，其返祖後的妖魔血脈甚至能在極其稀薄的條件下，佔據主導作用，讓返祖後的半妖，能夠繼續保持人族外表的前提下，擁有不遜色于始祖妖魔的血脈能力。這種半妖，有一個算一個，都會心向妖魔。”
吳璃吃驚道︰“朕還真不知道這一點，看來得抽空仔細看看跟半妖有關的卷宗了……听你的意思，你懷疑官員之女失蹤案的幕後主事者，或許就是出現了返祖現象的半妖？朝廷對于這種半妖能檢測出來嗎？”
周猛虎搖頭道︰“鮮血測試只能驗證出妖魔，半妖即便返祖，其體內的血脈依舊會以咱們人族為主，只不過返祖的妖魔血脈能夠以弱凌強，佔據主導地位而已。起碼通過鮮血測試是絕對測不出來的。
但听說範陽盧氏掌握的神農尺，在直接接觸到返祖半妖時，是能有感應的。可這也只是臣偶有听聞罷了，至于是不是真的能查出來，恐怕得陛下您親自去信問一問範陽盧氏的人才能知道。
可就算是能用神農尺去找出返祖半妖，也沒辦法讓範陽盧氏的人拿著神農尺跑到神都來吧？先不提人海茫茫，如何通過神農尺將半妖篩選出來，只說五姓七望對朝廷的態度……這……”
吳璃沉默了半晌，緩緩點頭道︰“你說得對，五姓七望不可能拿著鎮族之寶跑到神都來，就算朕以皇帝的名義給他們以保證，他們也仍然會懷疑朕是不是想要趁機奪走他們的法寶。
在地方上，朝廷還有顧忌，以五姓七望的實力，除非朝廷想要大周四分五裂，否則不可能真的對他們動手。但到了神都，那就由不得他們了。換成是朕，也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
周猛虎拱了拱手，不再繼續多說。
吳璃思索了一會後，開口道︰“行了，朕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等朕見過江別離後再做決定。既然無法通過破壞‘結界’的方式阻止陰謀的進程，那就只能提前做準備，爭取不讓幕後主事者的目地圓滿達成。甦卿那邊，朕會跟他溝通的，你們不用管了。”
“是，陛下，那臣等……就先告退了。”
听出了皇帝語氣中的送客之意，周猛虎主動代替鄭玄機開口道。
直到兩人離開了御書房，吳璃這才喊來了一名內侍，吩咐這名內侍去傳召九江王進宮面聖。
聞千古要負責保護甦清和的安全，不在身邊，讓吳璃想要找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來商量這些絕密事情時，暫時只能去找余震。
並且這樣的做法還不會有任何的後遺癥。
誰讓余震目前扮演的是九江王吳啟呢？
多召見幾次余震，對外只會釋放出其他的信號。
等到時候開始對保守派官員進行清算時，針對余震的這些召見，立馬會轉變為她這個皇帝英明神武，在放長線釣大魚。
沉默的坐在了龍椅上，靠著椅背，吳璃控制不住的神游天外起來。
鄭玄機提供的消息讓她略感不安。
盡管根據目前已知的情況來看，局面其實已經處于掌控之中了。
幕後主事者無論是誰，其打算和想法都在一點一點的被剝蒜瓣一般的剝離出來。
即便按照鄭玄機的說法，那個‘結界’的運轉無法中途制止，可眼下能提前進行準備，不用等到事情發生後才做補救，相對來說稱得上是極好的發展了。
然而在吳璃看來，過去的這一個多月里所發生的事情，將妖魔這麼多年來在大周領土上的經營暴露出了不少。
特別是針對稅銀的嚴重虧空所做的調查，讓躲在稅銀虧空問題背後興風作浪的妖魔們浮出了水面。
她之前詢問甦清和怎麼看待佛門有可能是妖魔建立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其實代表著她基本上確定了。
從稅銀虧空到官員之女的連環失蹤，這些事情彼此聯系，並非孤立存在，讓吳璃倍感觸目驚心！
她不清楚整個大周究竟被妖魔滲透成了什麼樣子，她只覺得千瘡百孔，似乎到處都有妖魔的影子。
人族的有識之士努力修繕房屋，查漏補缺，漏雨防水，漏風護牆，結果妖魔卻不跟你爭奪房子的得失，而是直接沖著你的地基就去了……
如同白蟻一樣，將地基啃噬殆盡，那麼房屋無論修繕的多麼堅固，又有何用？
吳璃真正害怕的，是她現在根本不清楚妖魔對于大周的破壞究竟做到了怎樣的程度。
各地方稅銀虧空、拆東牆補西牆的問題，是妖魔在大周境內制造的最大麻煩，還是僅僅屬于諸多麻煩的其中之一？
前者倒還不算特別嚴重，在計劃著針對妖魔攻勢進行反撲的當口，及時進行處理，對于大周的傷害可以得到有效的控制。
可要是後者……那樂子就大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吳璃就控制不住的頭疼。
內心之中的那種不安，也完全是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飄泊起伏。
聯想到她這一次能及時的發現稅銀虧空的問題，著實是多虧了甦清和對于國庫稅銀失竊案的明察秋毫，吳璃忽然間有些想見一見甦清和。
倒不是有什麼話要說，而是覺得有甦清和在身邊的話，她能安心不少。
無論是于國庫稅銀失竊案，還是現在的官員之女連環失蹤案，都是在甦清和的主持下，有了突破性進展的。
若沒有甦清和的出現，那這兩個案子恐怕到現在都還是無頭案。
抓不到重點，便意味著兩件案子的內在聯系也沒辦法發現，連帶著會導致她對于妖魔正在籌劃的陰謀一無所知。
由此會導致多麼嚴重的後果，這個暫時不好判斷，但可以肯定的是，局面絕對要比現在糟糕不少。
別的不提，光是稅銀虧空這麼一件事情，要是任由局面這麼糜爛下去，真等到了必須發邊餉而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來的時候，那邊境防線甚至都不需要妖魔去進攻了，軍心渙散的邊軍怕不是自己就能把自己給揚了。
有情懷有信仰的人終究是少數，願意不要餉銀也心甘情願去跟妖魔拼命的人，有，卻不多。
這些人很難阻止整個邊軍的整體傾向。
更別說官員之女的連環失蹤案，目前來看，隱藏的陰謀恐怕還要比稅銀虧空的問題夸張許多。
都把主意打到神都‘結界’大陣上了，這些妖魔密諜的所作所為，越發的令人不能容忍！
“真是多虧了甦清和……而且他體內還融合了對妖魔有極強壓制作用的法寶……能得到那種等級的法寶認主，甦清和的不凡之處，怕不是還有很多尚未體現出來吧？好好培養的話，或許真能成長為我人族的支柱……”
吳璃忍不住喃喃自語道。
用傳召甦清和入宮居住的方式給甦清和打掩護，這里面其實存了一些她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以後真有需要的話……皇帝的清白，肯定要有人來負責……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