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城的慘狀讓鄭雁飛觸目驚心——白帝城幾乎已經成了一片焦土,造反的農戶漁民放了火,卻沒有遏制火勢的辦法,她領兵而來,剛轟開城門,看到的就是大批衣不蔽體的百姓,在打斗中受傷,倒在路邊一動不動的農戶。
這次鄭雁飛帶來的都是參與過西夏戰事的老兵,對這樣的場景大多見怪不怪,起碼他們看到的是殘垣斷壁,而不是熊熊燃燒的大火。
農戶們造反,自然沒什麼規劃,大多是領頭的登高一呼,萬人響應,只有在沖進官府時還有點規矩,等攻佔官府,殺了主官,轉頭屠了鹽商滿門之後,約束力就消失了,沒有能壓制眾人的將領,沒有嚴格的管束和賞罰制度,農戶們的軍紀……便是不懂兵的都知道會是什麼鬼樣子。
搶完了鹽商搶富戶,搶完了富戶,自然就是搶普通百姓。
只有城邊的貧民窟逃過了一劫,不過大約貧民窟里的壯年男性也都加入了造反,如今貧民窟里遺留的都是些老弱病殘,壯年女性也看不到蹤影,她們極大可能沒有加入造反,但也肯定經歷了什麼,要麼被帶走,要麼自己藏了起來。
街邊甚至有不少糞便和嘔吐物。
鄭雁飛看得不斷皺眉。
她越是打仗,越是明白阮姐曾經說過的道理。
再壞的規矩,都好過沒有規矩。
這一路過來,她們根本沒有遇到什麼抵抗,各地自己都亂得不行,宋國朝廷的兵看到她們管都不管——川內亂成這樣,宋國軍隊的輜重也不好運過來,鎮壓當地都已經精疲力竭,再向阮兵開戰,那大概就是早死早超生了。
而白帝城……這些造反的農戶,幾乎可以算是烏合之眾,他們沒有派人守住城門,也沒有組成大軍在城外駐扎,到如今為止,白帝城造反已經過了半個月,意味著他們也在城內燒殺搶掠了半個月。
“將軍。”偏將騎在馬上,勒馬前行至鄭雁飛身旁,聲音肅穆,“我帶一隊人去府衙,想來反賊頭領,應當就在府衙。”
倘若這些造反的人能夠彼此約束,哪怕他們殺了富戶,只要能維持白帝城的規矩,讓老百姓能勉強維持生活,她們還能把這些人稱作宜義兵,而今,他們就只配叫反賊了。
“我給你兩千人。”鄭雁飛,“你當小心。”
偏將點頭,抱拳道︰“是。”
另一人也上前︰“大小街巷中恐怕藏了不少反賊,屬下請命,帶一隊人馬進巷。”
鄭雁飛搖頭︰“不急,我們這次帶來的士兵不少,輜重充足,既然如此就不要把將士們的命置于險地,推進的慢一些也沒什麼,只是犁庭掃穴,約束好士兵,哪怕是反賊也不能就地格殺。”
以前人手不夠,律法不完整,許多手染鮮血的惡徒都是被當場格殺。
可如今不同,他們不止是要拿下白帝城,還要城中的人心,將這些人按律懲治,才能最大程度的收攏人心,讓百姓盡快安穩下來。
比起鄭雁飛她們,白帝城內的百姓才更需要規矩。
偏將帶著人直沖府衙,這一路根本沒遇上什麼像樣的阻攔,偶爾有人沖出街邊的民宅,拿著長刀呼呼喝喝,但他們也只敢呼和——阮地派來的都是上過戰場的精兵,這些精兵幾乎可以說是阮地拿家底在養育,他們雖然訓練辛苦,但衣食住行,無一不在大多數人之上,一個個高大精練,站出去每個都比這些反賊高大半個頭,有反賊一個半那麼寬。
反賊們只敢試探性的吼兩聲,一旦士兵看過去,立刻做鳥獸散。
有川籍當兵的罵道︰“龜兒子!雜種!就曉得欺負老百姓!有球本事!他們的媽老漢就該把他們椙{椒囁永鑀紡縊潰 br />
一旁的同袍勸他︰“行了,這些人之後再管,且去府衙看看,端好你的槍,可別看見老鄉不肯動手。”
川籍的士兵冷笑︰“老子把他們當老鄉?”
偏將叫士兵們將府衙團團圍住——這一仗打的格外兒戲,這些反賊不派人守城,不派斥候守著必經之路,他們放任自己手下的“兵”在城內肆虐,核心的人物則霸佔了府衙歌舞升平。
說是反賊,似乎也是他們臉上貼金了。
府衙門口倒是有幾個烏合之眾在看門,不過白日就喝起了酒,總共不到十個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就有四個,其余幾人一看見阮兵過來,立刻跑進了府衙,連同伴也不管了,不過卻沒忘記把放在門檻上的酒壺拿走。
偏將皺著眉︰“分兩隊人馬隨我進去,凡不跪地投降的,開槍示警,示警後再不投降,殺無赦!”
“是!”
待沖進府衙,士兵們都忍不住面露嫌棄——整個府衙已經被破壞的差不多了,不少建築連磚片都被掀掉,許多大門敞開,門內一片狼藉,甚至有些尸體都沒被搬走,就那麼堆放在一個房間內,里面值錢的裝飾,包括掛在牆上的畫,都已經被取走了。
更別提庭院里的小池塘,如今根本看不得,臭氣燻天。
府衙里的反賊不少,守門的幾人跑進府衙內,叫里面的其他反賊亂作一團,有舉著長刀斧子沖出來的,也有想翻牆逃走的,還有前一夜喝了大酒,竟然就睡在廊下的。
偏將進來前就棄了馬,此時一槍打在朝她沖來的反賊腿上。
只一個正午的功夫,整個府衙的反賊全被控制住了,尸體被士兵們找來板車運去城外焚燒掩埋,剩下的則用浸過油的麻繩捆起來,一群人捆在一起,一個連著一個。
“說,你們的領頭是誰?”偏將提了幾個到另外的房間。
她舉著槍,頂著其中一個人的頭︰“我數三個數。”
那人跪在地上咽了口唾沫,他親眼看到一個同伴被這槍擊中,捂著肚子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他知道這玩意能要他的命!
偏將︰“三、二——”
“我說!我說!”那人面容扭曲地驚叫道,“我全都說!在外面,就在外面!我認得他,我能指出來!”
剩下兩個人對他怒目而視。
那人卻已經癱倒在地,黃尿順著褲腿流到地上。
偏將站起來︰“把他提起來,讓他把人指認出來。”
跪在一旁的另一個反賊突然高喊︰“你們憑什麼來管我們?!我們反抗的是宋國,不是你們!”
偏將眯起眼楮看向這個人︰“反抗?你們也配說反抗?你們是殺了官,殺了富戶,是為了反抗嗎?不,你們強佔民女,虐殺男丁,你們只是恨欺負百姓,壓迫百姓的人不是自己。”
“倘若你們能維持城內的秩序,便是殺幾百個官,我們也懶得管。”偏將抬腿,“走。”
尿褲子的反賊被拖出去,庭院里現在蹲滿了反賊,隔幾步就有士兵拿槍鎮守,其他人正在一間間的搜屋子,連床底和櫃子都沒有放過,又拽出了不少人。
那反賊在人群里走了幾圈,一會兒說自己肚子疼,一會兒說自己頭疼,還說自己眼花。
偏將實在忍無可忍,抬手就給了反賊一槍,打在他的小腿上。
反賊大叫一聲。
“再不指出來,下一槍就打在你頭上。”偏將冷著臉,“沒了你,我還能再挑一個出來,總有不想死的。”
反賊眼眶通紅,終于被架著,哆哆嗦嗦地指向一個蓬頭垢面,縮在人群里的大胡子男人。
“他、是他、他是我們老大,姓牛……我們都叫他牛大哥。”
偏將︰“把他帶下去吧,治一治傷,別叫他死了。”
士兵們應了一聲,把死狗一樣的反賊拖了下去。
偏將指著那個大胡子︰“把他帶進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