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了宵夜,管四娘只能趁著夜色回家,好在青州城內幾條主道,如今路邊都懸掛了煤油燈,雖然因為相距過遠的緣故,實在算不上多亮,但也總比只靠月光,或是自己提燈籠的好,夜里回家也能少帶個煤油燈。
她穿過兩條街,走進一個小巷。
本來只有她一個人住的話,她絕不會租小巷里的屋子,這些屋子都只是翻修過的老屋,除了地方大一些,根本比不上新修的獨樓,哪怕她租一個大房間也夠自己住了,畢竟她也不用做飯,還能有吊燈。
但這些老屋因為挨得太近,上面是不許牽電線的,怕出什麼差錯,住在里頭的人要麼等著青州重新規劃,要麼就只能搬家才能有電燈。
可她爹娘非要過來照看她,管四娘也沒有辦法,只得租下這宅子。
只要進了這巷子,就只能靠月光辨路,實在不方便,她又懶得提著煤油燈應卯下衙。
管四娘掏出鑰匙,打開了自家的門鎖,等她進了院子,還沒關上門,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果然,不消片刻一樓的屋檐下就傳來了婦人關切的聲音︰“四娘!怎麼回來這麼晚?可累了餓了?我給你留了些糕點,本還想熱著點臘肉,偏你爹爹不叫我熱著,說是這麼晚不好吃那難克化的東西……”
“娘。”管四娘關好門,轉頭對婦人說,“快去歇著吧,我去打些水來洗漱,便也歇息了。”
婦人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說︰“四娘……娘前些日子問你的事……”
“娘。”管四娘嘆了口氣,她扶額道,“我日日都這樣累,回來了就只想歇著,那些親戚過得好與不好是他們的事,你何苦與其糾纏?說一千道一萬,總歸餓不死不是麼?好手好腳,什麼活找不著?就非得進衙門才算稱心如意?”
“那也不是什麼遠房親戚,都是咱們這一支的,是你的堂兄堂姐,不幫別的也罷了,這樣親的關系,難道也幫不得?”婦人也起了火氣,“你原先去西夏,我和你爹也沒有二話,你回來,我們便也往青州來,如今也不是叫你做什麼徇私枉法的事,只舉薦個親戚,你便拿話堵我!我是你娘!”
管四娘︰“又不是我求你們來的!”
話一出口,管四娘就知道糟了。
這也是到成為主任的壞處,自從和外藩打交道後,她的脾氣便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差。
以前的“成熟穩重”都消失了。
“好啊!”婦人果然大怒,“你如今是不同了,當了官,便連爹娘都不肯認了嗎?這些年來我為你花了多少心思,難道是為了我自己?”
算了,管四娘在心底對自己說,和娘吵個什麼勁呢?
娘這一輩子,活到如今也就剩個子女。
“娘,容我去洗漱之後再同你說吧。”管四娘拖著腳步朝廚房走,只有廚房熱著水。
她是不慣用冷水洗漱的。
偏偏即便這樣,她娘也不肯放過她,她一邊洗漱還要一邊听娘嘮叨。
等她終于收拾好自己,回房換了寢衣,才拉著娘的手坐到了床邊。
“娘,你和爹為何陪著我來青州?”管四娘語氣溫和。
婦人︰“還不是看你一個人來這赴任,人生地不熟,怕你回家連一口熱飯都沒得吃!我和你爹這一片苦心,你竟然從不體諒!”
“若我不是來青州為官,只是來青州做生意呢?你和爹也來?”管四娘又問。
婦人翻了個白眼︰“你這叫什麼話?你是我的女兒,從我肚里掉出來的肉,難道不做官我就不心疼了?”
管四娘頭昏腦漲︰“娘,以前你總說,盼著阮姐征伐天下,登基為皇,我管家兒郎才能沐浴皇恩,立不世之偉業,可如今阮姐雖然未曾登基為皇,可也著實是征伐天下,管家沒有兒郎擎天,換做我一個女子為官——我只問你,倘若我是男子,你肯讓親戚們求上門來?”
婦人一愣,勃然大怒︰“難道我待你,比待你的兄弟差麼?!”
管四娘搖頭︰“娘,不是這個意思,你待我如珠似寶,我心里都是清楚的,這世上唯獨你待我最真心,旁的什麼人都比不上。”
這話叫婦人好受了許多︰“我待你的心,你既然知道,就幫幫……”
還不等婦人說完,管四娘就說︰“娘,便是在宋國為官,最講人情,難道就能將家中子弟舉薦給皇帝?不經過科舉,哪里是什麼正經官?無非一個佞臣罷了!我舉薦他們,他們不還是要去考吏麼?等他們考上了吏,我舍了臉皮去運作,叫他們當個小官,我得了什麼好處?”
婦人︰“自然是血脈親戚,同氣連枝,互相扶持。”
管四娘苦笑︰“娘,那他們若出了事,同氣連枝,我是不是也要被連累?”
“更何況早就分家了,他們家的子弟成了氣,難道也如你這般想,肯幫咱們嗎?”管四娘跪坐起來,去給婦人揉肩,“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如今各家事各家管,凡開作坊廠子的,也沒幾個肯和親戚合伙的,有時候親戚才曉得怎麼捅你一刀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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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且說了,就是要幫親戚,也輪不到娘你來說話。”管四娘輕聲說,“那些親戚是爹的族人,與你有什麼關系?你們身上可有一滴血是相似的?”
婦人笑了一聲︰“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夫妻一體,我既與你爹成了婚,自然他的親戚也是我的了,哪兒分什麼親疏內外?”
管四娘︰“那娘怎麼沒想著讓我幫表哥表姐們?這事究竟是你想到的,還是我爹想到的?”
婦人愣了愣。
管四娘︰“爹他有什麼事都憋在心里,不肯直接說出來……”
婦人猛然起身,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好你個管東舟!這個大的年紀了還算計我!”
“沒老娘照顧家里,你算個屁!說是來給四娘做飯,你做過嗎?!”
眼看著老娘出去,管四娘才松了口氣,下地去關上了房門。
她自從當了官,那些分家後四散在阮地的族人就突然冒了出來,以前不見他們多講究血緣親情,逢年過節也不曾寫信來問好,如今卻仿佛與她家有多深的情誼,仿佛與她不是堂兄弟姐妹,都是親的。
偏偏她爹自從成了平民百姓之後,仍舊搭著官架子,不肯出去干拋頭露面的活,寧願去做些沒什麼錢,卻不必見人的工作,可即便他還是官身的時候,他也從未打過一場仗,為皇帝盡過一次忠,白吃朝廷的俸祿。
本來這樣也不差,她爹不是什麼不出事的猛將,可她一朝為官,她爹的心思就活泛了。
依她對自己親爹的了解,他未必是真的要匡扶什麼家族族人,只是單純的好面子,人家求到他面前,他就喜滋滋的急人所急,恨不能親自把事情辦好,得一個夸獎美名——至于有什麼實際好處?想來他也不在意。
不過他說了幾次,管四娘都不搭話,他又不肯發脾氣,便攛掇老妻來勸。
還是想個法子把爹娘送走吧?
送去大哥那,大哥和大嫂和離後獨自生活,正好送過去。
管四娘躺在床上,她不知道是自己變了,還是周圍的人變了,以前她從不操心這些,更不會想著將父母送往別處,只想著過一日是一日。
可如今,叫她不做這個官?那不成。
哪怕外藩再煩人,也是她的事,不能叫別人接手。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變的,自己都想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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