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已是基本停歇的暴雨忽有起勢,風雨如晦,電閃雷鳴。
暴雨傾盆直瀉,潑灑澆灌這片不忍直視的破碎大地。
這場復下的暴雨,似乎是為荀三甲這位千年來第一位登臨五境的儒聖餞行。
荀三甲,氣數已盡!
……
風雨呼嘯而過,滿頭白發的荀三甲也隨之而來,氣機潮水般洶涌外泄,如同撐了一柄大傘,雨點始終被排斥在三尺以外滑落。
看似氣勢很足,但在李景源眼中,他全身上下都是破綻,他根本沒做任何防守,明顯就是來換命的。
李景源本不打算和荀三甲硬踫硬,想拖,拖到荀三甲耗盡生機,油盡燈枯。
但見到此刻聖意鼎盛的荀三甲,李景源明白根本躲避不開,拖不下去,眼下唯有正面迎戰,將他打死。
李景源捏緊雙拳,周圍三丈空間內的風雨于一瞬間被外泄的龐大氣機壓榨的蒸發。
倆人一同前沖,身形所至一條直線上風雨蕩開。荀三甲一手探出,握住風雨,以風雨做劍,說是劍都不準確,因為這口風雨劍的劍尾竟是連接著後方天地的所有風雨。
就相當于他是扯拽著一方天地的風雨,隨著他提劍而去,滿天風雨隨之而動,這種大氣象難以想象。
李景源口中呢喃,聲音很低,在這風高雨急的天氣里幾乎難以听見,但一語成讖,萬千雨滴在他身側凝聚。
“劍來。”
萬千雨滴做了一口三尺透明雨劍,被李景源提在手里。
倆人撞在一起,荀三甲的風雨劍和李景源的三尺透明雨劍撞在一起,風雨劍劍身先行破碎,但劍碎不代表此劍就此結束。
風雨劍氣長連天,荀三甲身後的滿天風雨皆是這口風雨劍。
滿天風雨隨著荀三甲松開劍柄,洶涌而來,重聚劍身,壓向李景源,將他一瞬撞出去。
李景源只退了三步,而後一步向前踏出,用盡全力揮劍而出,劍六的開天劍意隨著璀璨劍光劈開了風雨劍,斜著劈上天空,將風雨劍氣之根本的滿天風雨盡數斬去,讓暴雨天氣一瞬消散。
你以滿天風雨做劍,我便一劍開了這天上風雨,毀了你根本。
手中的透明雨劍承載不住開天劍意,在劍六過後炸開,四射出去。
荀三甲棲身而來,一掌狠狠拍向李景源的腦袋。
李景源趕緊避開,卻被荀三甲早已一腳踢飛,五指鉤爪,刺入地面,壓抑下這股潰敗趨勢,手掌用力拍地,借助反彈之力驀然起身。
荀三甲趁勢而來,李景源捏拳向前。
倆人如影隨形的糾纏在一起,倆人的踫撞除了一個快字,仿佛就再沒有其它玄機。
大約是交手十招之後,荀三甲硬抗了李景源一拳,出手扣住了他的右臂,讓其脫身不得。另一只手也在下一擊時被握住。倆人屹立不動,氣機在瘋狂角力,李景源的稍遜一籌,被聖意巔峰的荀三甲壓制。
緊跟著倆人周身起大風,荀三甲輕聲道︰“隨我上天。”
荀三甲帶著李景源沖天而去。
天空之上雷霆轟鳴,而後愈演愈烈,似乎正在演變成一場浩劫。
李景源明白過來荀三甲這是要將他帶上天穹,接引萬雷加身,同歸于盡。
李景源目光凶厲,仰起頭,對著荀三甲當頭一錘。
荀三甲身上聖意被頭槌砸的炸開,頭顱上裂紋多出許多,緊跟著洶涌如潮聖意翻滾而出再度覆蓋身體。
李景源又砸了三下,效果不是很顯著。
他身體向下沉,這千斤墜的功夫,讓荀三甲如拖山,拖延上升速度。目光俯瞰下方大地,定秦劍被荀三甲封印了氣機,尋不到蹤跡,唯一的希望便是禹王九鼎。
此刻氣機牽連操控禹王九鼎,九座大鼎解開九宮鎮陣法,飛舞起來,接連疊在一起,筆直一線。如果發揮想象的話,這疊在一起的九鼎可以看作一口巨大異形劍。
九鼎一落之下,九鼎之力疊加在一起,孔聖人法相頭顱炸碎,緊跟著雪白的殘破身軀一同潰敗炸開,洶涌的浩然聖意如白色大潮在大地上席卷蔓延,而後煙消雲散。
九鼎光芒一閃,一瞬縮小,而後如劍一般一飛沖天。
此時九天之上出現一個巨大詭異旋渦,其內有無數道雷霆翻涌滾走。
荀三甲七竅已經不是在滲血,而是淌血,也不再是猩紅,而是觸目驚心的烏黑,只是荀三甲仍是臉色從容,一心只想帶著李景源撞入雷霆旋渦中。
九鼎破空而來,撞擊荀三甲,聖意爆開,身上裂紋多出好幾倍,裂紋不斷往外蔓延,整個人就像一個隨時會崩碎的人形瓷器。
氣機急劇潰散的荀三甲滿頭白發瘋亂飄拂,劇烈咳嗽,呢喃道︰“到此為止了嗎?”
他不顧九鼎繼續撞擊,不顧身體崩碎,抬頭望著雷霆旋渦,全神貫注的引出了一道紫到發黑的雷柱。
粗如山峰。
一閃而來。
兩尊禹王鼎砸碎了荀三甲的雙臂,李景源脫身後向後急退,卻又有一只手拉住了李景源,不讓其離開。
荀三甲的手臂已如瓷器一般碎的不能再碎,哪還有手。
抬頭看去,竟是荀三甲的魂魄離體,將李景源拉住,打定主意,要和李景源同歸于盡。
李景源一指抹過,一道劍光斬斷了拉住他的魂魄手臂,驟然加速後撤。禹王九鼎護身擋雷柱,接連被雷光轟下天空,不知去向。
荀三甲面無表情,直勾勾盯著李景源,最終消失在了雷柱當中,尸骨無存,連灰燼都不曾留下半點。
天地間雷聲不響,只余風雨跌宕,為剛入曇花一現的五境儒聖送行。
李景源落湯雞一般站在空中,捂嘴咳血。
突然荀三甲消散位置出現了一股微弱的氣機波動,四散的聖意凝聚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荀三甲。
荀三甲平靜道︰“機關算盡不如君,到頭來還是輸了。”
李景源看明白了,荀三甲已經魂飛魄散,不復存在了。眼前這位只是荀三甲的殘留執念聚意,不足為懼!
荀三甲唉聲嘆息道︰“荀仲道有幸得大燕先帝器重,得載大燕國運,此恩何其重,荀仲道縱死也難報君恩。半生以來,祭身戮力以報公,從無半點私心。奈何大勢不在燕,縱然捭闔天下,亦無法扶燕登天。”
“今日身死,有憾,無悔!”
他幽然一句後隨風雨而去,腳步輕盈,似乎身死後卸去兩肩重擔,自在了許多。
他向南而去,去往嶺南。
如一只遠游的雨燕,縱然遠隔萬里也要歸巢。
李景源百感交集︰“縱是身死,也要魂歸故里嗎?”
他生前只求燕歸來,如今身死如燕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