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女子看守所出來,林東凡連午飯都沒吃,又去了越州市檢察院。
喬連舟。
一個看起來有點書生氣的中年男,今年四十二歲。這個年紀能爬上越州市檢察院的第一把交椅,幾年秘書也算沒白當。
林東凡見到他的時候,他剛開完會,正準備去醫院看望自己的兒子。
他兒子才十六歲。
因藥物中毒,年紀輕輕就得了?急性肝衰竭,不久前剛做完肝髒移植手術,現在還躺在病床上療養。
林東凡把他攔在會議室門口︰“喬檢,耽擱你幾分鐘,想跟你聊聊黃秀菊的案子。”
“你們反貪局,是不是管得有點寬?”
喬連舟對林東凡這號人,顯然沒什麼好感。
他抬腕看了看時間。
不耐煩的催道︰“麻煩你讓一讓,我還要去醫院看望我兒子,有事你明天上我辦公室去說。”
“你兒子的病很重要,黃秀菊的冤屈就不重要?”
林東凡冷冷地盯著喬連舟。
喬連舟那臉色也是說黑就黑,他毫不客氣地反問︰“黃秀菊涉嫌故意傷人罪,我們檢察院依法將她逮捕,有什麼問題?”
“有什麼問題,你心里不明白?”林東凡正色道︰“我今天來這,就是想問你一件事,你到底糾不糾錯?”
“這位姓林的同志,口氣不小啊你!”
喬連舟怒笑︰“如果你是以省反貪局局長的身份來問責,請你拿出我的腐敗證據!如果你是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來問政,看到沒有……”
說著,喬連舟指了一下前台接待。
又傲然冷笑︰“你應該去那里登記、咨詢,那里會有專人接待你!我沒功夫搭理你,麻煩你讓一讓。”
“呵呵,底氣這麼足,看來你是真把自己當清官啊。”
談笑間,林東凡退讓到一邊。
並擺出了一個“請上路”的手勢︰“請吧,今天我確實動不了你,不過沒關系,本局長有的是時間陪你玩。”
“姓林的,我等著你來查我!”
喬連舟大步一邁,昂首挺胸,瞧都懶得多瞧林東凡一眼!背後有大山,底氣就是不一樣,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目空一切的自信。
有時林東凡也納悶。
媽的!
拼靠山,你能拼得過老子?
老子在江瀾省已經曝光過紅色家譜,猛虎見了都要繞道走!為什麼百越省的這些狼崽子不去打听打听?
這些狼崽子的悟性,真他娘的拉垮!
“哈切!”
正琢磨著狼崽們的一百零八種死法,林東凡突然打了一個驚天噴嚏,不知道飛出了多少唾沫。
反正鼻子好酸爽。
林東凡掏張紙巾擦了一把鼻子,納悶地嘀咕著︰“媽的,老子也沒感冒啊,自然突然打噴嚏,難道有人有背後損我?”
這回……
還真被凡爺猜對了,背後確實有人在損他。
省委大院。
端得身清氣正的呂常務——呂易直,在檢察長陳罡的耐心陪同下,步子邁得很輕松。
倆人都是副部。
但呂易直是省委常委,今年有望扶正,陳罡也不敢怠慢。
陳罡緊張地匯報著手下的反腐態度︰“林東凡那家伙油鹽不進,不歸他管的刑事案件,他也要插上一手,我是真拿他沒辦法。”
“陳檢,他可是你的部下,你說這話可不合適。”呂易直談笑風生,總是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
陳罡是有苦難言啊。
省里就兩個人知道林東凡的家世,一個是汪道臣,另一個就是他陳罡。京圈太子爺的臭脾氣,他是真的忍不了也要忍。
陳罡意味深長地提醒呂易直︰“林東凡,他是從京城空降到我們百越省,他姓林啊。汪書記對他的支持力度,早在海珊問題上就已經明牌。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汪書記的敲打。”
聞言,呂易直的臉色凝重了許多。
京城空降!
姓林!
呂易直稍微一想便明白了陳罡為什麼不敢管林東凡的事,這事擱他呂易直身上,他也照樣要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
呂易直負手慢行︰“汪書記敲打過你?這事我怎麼從沒听你提起過。”
“因為黃秀菊的案子,不提也罷。”陳罡一路陪行,感慨萬端︰“現在這案子是壓不住了,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該放人就放人,我沒意見。”
呂易直當機立斷,幾乎不帶半點猶豫。
這令陳罡很是震驚。
放人,那就意味著越州市檢察院的齊連舟要擔責,而齊連舟曾是呂易直的心腹秘書。
以前還真看不出來,呂易直才是真正的人狠話不多。
關鍵時候連自己的得意門徒都不保。
想想也對,呂易直今年有望扶正,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有什麼理由為了一個門徒而搭上自己的前程。
陳罡收起萬般感慨。
又似笑非笑地跟呂易直復盤反思︰“呂省長,說到底,還是我們的反應慢了半拍。當初事情見報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懸崖勒馬,及時糾錯。”
“……!!!”
呂易直眉頭深鎖,顯然沒興趣談這些掃興的事。
當天晚上。
呂易直叫司機把車開到了一個沒監控的地下停車場,隨後打電話叫得意門徒喬連舟過來一趟。
等了半個多小時。
喬連舟行色匆匆地跑了過來,一上車便緊張地道歉︰“老領導,我一接到您的電話就往這邊趕,路上堵車……”
“沒關系。”
呂易直瞧了瞧坐在前排的司機。
司機心領神會地下了車,警戒周圍的動靜,以防有人靠近。
呂易直平靜地講︰“林東凡是京圈太子爺,他鐵了心要替黃秀菊打抱不平,這次我也保不了你。”
聞言,喬連舟的臉色一片煞白。
他沉思好一陣才開口︰“我就是辦錯了一個案子,應該……他不至于把我往死路上逼吧……”
這個“他”,其實不單是指林東凡,也指同坐一輛車的呂易直。
呂易直面無表情地回道︰“只是辦錯了一個案子?我听說你兒子做肝髒移植手術,一分錢都沒花。那肝髒,是從黃秀菊兒子朱思明身上取下來的。朱思明不是死于手術意外,他是被人謀殺!這叫只是辦錯了一個案子?”
“……!!!”
喬連舟被訓得低頭無語,緊張之色溢于言表。
呂易直又淡漠地交待了一句︰“如果不做肝髒移植,你兒子活不了幾天。現在他活了,我相信你應該沒什麼遺憾。”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去死了,做事別拖泥帶水連累別人。
從呂易直的車上下來後。
喬連舟就像丟了魂似的,路都走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