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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戍棋盤的上方忽然出現了一大片陰沉濃厚的層雲,當軒轅青與雲杉台的所有人注意到它的時候它已然遮住了原本明媚的天光,並且為這偌大的古戍棋盤帶來了一場瓢潑大雨。
這場大雨下得極為巧妙,多一絲不多,少一絲不少,恰好將古戍棋盤包裹籠罩,不斷沖刷著地面上的那些血漬。
雨霧漸生,遮蔽了眾人的視線,將棋盤之中的一切都變得朦朧幽遠,雲杉台中凝視著這場戰局的眾人里,有一名四境巔峰的修行者終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慨︰
“好怪的一場雨。”
面對他的感慨,絕大部分觀戰者皆感同身受,此刻正是二人大戰即將決出勝負的時刻,卻是天公不作美,橫來一場煙雨,讓他們看不真切了。
而在棋盤之外,盤坐于一塊石台之上的法照心有所感,抬頭凝望著不遠處的天穹,眸中漸有金光爍然,他凝視片刻,忽然心生好奇,瞳中深處開金蓮三瓣,視線宛如烈火,看得更深,看得更遠。
但這依然不夠。
他的視線在陰雲深處遇見了無法逾越的阻礙。
法照忽然發現,這片橫于棋盤之上的陰雲,要遠比肉眼看見的「深厚」得多,能在冰河之上盛放的第三瓣金蓮,此時卻被排擠在了那片陰雲之外,任憑法照瞳中盛放的金蓮如何璀璨,依舊不可逾越半分。
法照坐于原地片刻,遲疑之後,他合于胸前的雙手忽然捏了一個法印,接著瞳中金光倏然收斂,藏神于內。
瞳中金蓮由金色漸漸轉為了透明,但若是有人此時凝視法照的雙瞳,他便會發現,法照瞳中的蓮花盛開了第四瓣。
第四瓣無色無相,似有浩瀚玄妙的力量在中間流轉,似玉中流泉,澄潔之中可見真諦。
借著第四瓣的佛蓮法相,法照的視線擠入了雲層的包裹,進入更深處。
于是他終于見到了那片陰雲深處的東西。
只是一瞥,他的雙目便有什麼東西流下。
法照在僵持了片刻後,終是移開了自己的目光,閉上了雙眸。
至此,兩行腥紅已如朱簾掛在了他的面頰之上,為那張本寧靜祥和的臉平添了幾分猙獰。
…
棋盤之中,風雨已來。
自烏雲深處落下的雨珠密密麻麻,無窮無盡,每一滴都晶瑩剔透,每一滴都鋒利無比。
軒轅青立身于這場大雨之中,片刻身軀便被淋濕透徹,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聞潮生,想著只要自己揮拳便能結束,但他卻發現,只要自己生出揮拳的這個念頭,聞潮生便仿佛去到了距離他極為遙遠的地方,他的拳頭永遠也無法落在聞潮生的身上。
軒轅青自然不會相信這樣毫無邏輯又虛無縹緲的感覺,修行到如今,一路走來他只相信自己那無堅不摧的拳頭。
于是,他毫不猶豫地對著眼前的聞潮生揮拳了。
這一拳攜帶著軒轅青內心決絕的殺意,血氣涌動著的江河一般的力量在拳頭之上盛放,一拳擊出,拳峰宛如山岳傾倒,直取聞潮生的面門!
然而這一拳,既沒有打出想象之中速度,更沒有打出預料之中的威力。
從軒轅青揮拳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感受到了難以言喻的阻力從拳縫間傳來,那罡風將空氣凝煉成了泥潭,阻礙著軒轅青手臂的每一寸,越是往前,越是難行,然而軒轅青本就是彪悍無比的體修,最喜歡的事便是以剛克剛,豈能就此罷休?
滔天血氣凝于一臂,筋骨之間,驚雷滾滾,罡風與血氣相觸,互不相讓,隨著軒轅青的拳峰距離盤坐的聞潮生越來越近時,他的瞳孔忽然縮緊。
密密麻麻交織的雨幕,在此刻隱約開始綻放劍華,軒轅青的拳頭在抵達聞潮生的面前時,被無數柄如雨水透明的劍影隔絕,阻攔在外。
他想要強行突破,但隨著全身血氣貫通向了他的拳頭時,身上逐漸變得薄弱,于是那些擊打在他身上的雨水,淌落時混合著一抹淡淡的腥紅。
這些紅,便是軒轅青的血、軒轅青的傷。
血氣薄弱的地方,已經無法抵擋這漫天落下的雨劍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場暴雨才剛剛開始。
軒轅青能明顯感覺到,那些落下的雨滴中蘊藏的劍勢還在不斷增強,真正可怕的不是這場驟雨疾風,而是隱匿于陰雲深處尚未落下的東西。
望著距離聞潮生面容不過半掌之隔的拳頭,軒轅青猶豫了片刻,終是不甘心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將滔滔不絕的血氣調回,護住全身,對抗著這場自雲間傾盆而落的劍雨。
敵人就在眼前,可他卻無法奈何對方。
軒轅青冷冽凝視著眼前的聞潮生,面對同境,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戰斗,曾經堅信自己同境無敵的那顆道心,在此刻出現了輕微的動搖。
而這一抹動搖,對于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軒轅青是一種巨大的羞辱。
他們氏族中的首領軒轅老人乃是天下第一,他們軒轅氏族自然也是天下第一,他也該是同境的天下第一。
這是絕對不允有任何質疑,有任何意外的地方。
被這場大雨澆淋濕透的軒轅青格外的狼狽,與大戰剛開始時候的意氣風發形成了鮮明的比對,他自己立于雨中,想要做點什麼,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手足無措是弱者的表現,而軒轅青無法接受自己看上去像個弱者。
他死死盯著聞潮生,用咬牙切齒,極為慍怒的語氣說道︰
“我等這場雨下完,那時,你會死得很慘。”
聞潮生平靜地回道︰
“你的時間不多了。”
軒轅青冷冷道︰
“一場小雨而已,能奈我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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