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婷神色收斂很快,似乎只是對這個組織沒什麼好感,對那個藍衣男人本身,倒是沒有什麼格外仇視的意思。
“剛才襲擊者的尸體,我們南風的人,稍後想要帶走,調查一下他們的身份。”
“那當然請便。”
延年說道,“似我們初來乍到,即使有心追查,也不是個易事,潘經理願意幫忙最好。”
潘婷連忙道︰“千萬別這麼說,這件事弄不好,還是我們拖累了延年先生,自然要給個交代。”
“實際上,我們南風有一位重要人物,最近身體很不舒服,城中比較有手段的醫生,都請去看過,只能開一些溫補的方子,旁的于事無補。”
“原本這兩天,我們就想派人到外面,探訪像延年先生這樣的神醫,不料天公作美,延年先生自己到了金陵。”
延年起身,笑著說道︰“如果那位病人有時間,我現在就可以去看看。”
潘婷說道︰“那當然最好,這幾位?”
她眼神示意楚天舒、侯健等人。
楚天舒將那幾張兌換券,捏在手上把玩,道︰“我也想去開開眼界,不知可否?”
延年笑道︰“要不是天舒兄弟剛才救我一命,我也沒機會再去出診,至于侯健,你去跟大家待在一起,略微解釋一下剛才的事情,挑好的說。”
“小英,你去拿藥箱。”
傷疤少女名叫譚小英,聞言嗯了一聲,拿手擋頭,快步溜進雨中。
她步子靈巧,幾乎一躥出去,就到了那些塑料擋雨棚下。
那邊早有人懸心延年的情況,只是在廢土上生活有經驗,一時沒有過來添亂。
侯健眼看大家都圍著小英探問情況,拿起傘來,也匆匆走了出去。
過一會兒,小英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手撐傘,身上斜背著一個醫藥箱。
楚天舒鼻尖微動,從醫藥箱中嗅出淡淡的藥酒味道,認出是鬼門巫醫秘籍中,幾個最能滋補的藥酒方子。
這幾樣藥酒材料難尋,祖父當年都沒有能夠集齊過。
還是楚天舒跟鶴來等人,穩定了靈界通道之後,才搞到其中幾樣材料,試著泡了一批。
但也沒有此刻藥箱中的味道醇厚,藥力更深。
潘婷邀請眾人上車,延年坐了副駕駛的位置。
這車絕對做過改裝,起步速度極快,且動力上還留有極大余裕。
楚天舒在後座,手背輕觸在車玻璃上,更能感受到整個車子的材料,都不是一般的金屬、玻璃。
拿延年他們大車頂上的機槍,對著這車子掃一通,估計短時間內,都打不穿。
車子剛開出去一小段路,潘婷就打開車內柔和的燈光。
車廂中飄蕩起純音樂的聲音。
更顯得外面天色昏暗,雨聲如瀑。
車開了有二十多分鐘,漸漸進入一片金屬感十足的街區。
這里,好像每個門店,都跟車有關,轎車、卡車、越野車乃至裝甲車。
有廢棄的車頭車架,直接在房前屋後,任由雨淋,也有用雨布遮起來的龐然大物。
很多店面里面都有人在忙著維修老車,改裝車輛。
在來的路上,楚天舒跟大家閑聊,因為知道這次他們想要進入金陵,經過的那段防線,是南風大廈負責,所以也聊過這方勢力。
這是金陵現在幾個最大的勢力之一,在災變之前,本來就是做汽車生意的。
災變之後,舉世大亂,隨機有人變成活尸,最麻煩的卻屬靈界地貌,有的橫壓在荒野之上,有的直接在繁華的都市中心擠壓出來,把城市分割的七零八落。
精密科技產品,在異常環境下大多無法使用,怪物肆虐,人口銳減。
南風這幫人,听說也曾流離失所,性子卻夠硬,又輾轉回到金陵,扎根在此。
汽車主業之外,他們拓展出了裝甲改造,制衣、制造甲冑等新的生產線。
當初,幸存者勢力聯手攻入金陵城內的幾塊靈界地貌,南風大廈也是牽頭人之一。
從這幾塊地貌中斬殺的怪物,有不少,都進了南風大廈的材料倉庫。
得益于此,他們改裝的車子有不少,甚至能在靈界地貌中行駛。
不只是在金陵,整個南方的各個超大型城市,每個季度,都有人不辭辛勞,不懼荒野上的風險,來買他們的改裝車。
呼!!
車子開到了一段下坡路。
附近積水,沿著路面滾瀉而下,下面的街區,防水措施卻好像做得格外的好。
路面上反而見不到多少水窪。
一座座參天大廈矗立在雨幕之中,大多通體昏暗,只有那麼一座,亮滿了燈。
潘婷的車,就在這座大廈門口停下。
車輪無情地壓在純淨的紅色地毯上,車身橫在旋轉門前。
兩個門僮恰到好處的撐傘上前,拉開車門。
“請進!”
潘婷為三人引路,穿過大堂,來到電梯,按亮樓層。
電梯門重新打開時,門外展現出來的,卻是很有家居風格的裝潢。
明黃色的木質地板上,在擺放桌椅、沙發的位置,能看到一塊塊地毯,隨處可見的小盆栽,添了幾分綠意。
牆上有碩大的電視屏幕,電視櫃上散落著許多碟片。
這里明顯是客廳,邊角處盤旋的白木樓梯通向更高層,四面都有緊閉的房門。
側行幾步之後,能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游泳池,雨水直接打在露天泳池之中,水氣蒸騰,漣漪泛濫。
外面的潮濕,跟室內的舒爽天差地別。
落地窗邊緣處,映出了一道靜雅頎長的女人身影。
烏發盤起的美婦人,斜插了幾根發釵,穿了一身藍如星空,點綴著細碎星花的束腰長裙,手拿金色折扇,面帶愁容,凝視窗外的風雨。
在楚天舒他們正好能看見婦人倒影時,婦人身形也轉了過來,面上帶出微笑。
“幾位,晚上好。”
婦人道,“玉南風雨中請客,有些失禮了,只望體諒母子天性,我那孩子病情危重,實在讓我顧不得太多禮數。”
她稍稍低頭,以表歉意。
玉南風,這個美婦人,就是南風大廈的掌控者,迄今早該已經年過半百,保養的卻很好。
楚天舒更能感受到,此人身上有一股溶溶如天池般的內家功力。
有這等內功造詣,又是這樣的內力特質,只怕她七老八十的時候,也還是長這個樣子。
延年只一拱手︰“夫人言重了,救人如救火,既然有人來請我出診,無論風雨,我一定盡力而為。”
玉南風輕嘆一聲,走向旁邊,打開房門。
門內是一間寬敞的臥室,病人正躺在床上。
即使那大床另一邊,已經擺放了不少醫療儀器,還有掛著南風集團工作牌的醫生陪護。
又等幾人全都踏入臥室之後,也沒有顯得狹窄。
楚天舒注意到,那邊地面上有一些刻畫著腳印的墊子。
不知道是喜歡在室內玩體感同步的游戲,還是練功走步法。
總之,玉南風的兒子原本應該挺熱愛運動的。
但是現在躺在床上這個人,雙目緊閉,膚色雪白,唇色發紫,看似二十出頭,像是生下來就沒見過陽光。
“這是我兒,玉萬琢。”
玉南風輕聲道,“他雖然沒有什麼大本事,但也沒有什麼劣跡,也許就只因為是我唯一的孩子,遭了這樣的算計。”
延年伸手摸了一下玉萬琢的脈搏,臉色微變,輕輕揭開被子。
玉萬琢只穿了一件很寬松的真絲襯衫。
延年上手就直接去解病人的紐扣,病人胸膛起伏,幾近于無,那個樣子,就像在為一具尸體解開衣襟。
衣服解開後,譚小英沒繃住,輕輕嘶了一聲。
即使是早已知情的潘婷和床邊的醫生,這時也仍然臉色難看。
玉萬琢胸口,有一道傾斜的黑色傷痕,從左肩直劈到右肋。
傷痕尾端,能夠直接看到右邊的肋骨,傷痕中段,險些都能看到心肺。
好在他的心髒跳動微弱,他要是心髒跳的強烈一些,真使人懷疑,那顆心會不會從傷口里跳出來。
但是,有玉南風這位當親娘的大高手在,此人內髒又沒有真的被斬破,這傷本來還不算什麼。
真正最棘手的,是毒!
玉南風雖有定力,這時握扇的手,也不禁緊了幾分︰“延年先生,如何?”
楚延年暫未回答,打開小英背的箱子,里面最醒目的是六個裝藥酒的瓶子,別的還有十幾個手指大小的瓷瓶。
他一抬眼,正要說話,楚天舒已經順手拿起旁邊的茶杯遞了過來。
這杯子不大,是一套茶具里面的一個青瓷杯子。
延年將兩種藥酒倒入其中,又翻找片刻,尋了幾樣藥粉,酌情倒入,然後用銀針攪拌。
正十三圈,反十三圈之後,杯子里面成了濃稠發綠,咕咕冒泡的一灘怪水。
延年左手掐訣,用拇指食指小指夾住杯子,右手捏針,略一醞釀,銀針一劃而過。
杯子被他切成兩半,連里面的水也被切成兩半,並不散開。
說來也怪,就這麼一切之下,分成兩半的酒水,全都變得澄澈起來。
左半邊玫紅如寶玉,右半邊碧綠如翡翠。
他把紅的那一半,蓋在病人口鼻之間,綠的那一半,蓋在病人肚臍眼上。
隨即他竟敢伸手,對著那傷口輕輕按下。
潘婷等人臉色都略微一變。
可延年這只手,輕按兩下之後,猛然往上一收。
病人胸膛微微鼓起,鼻子肚臍全都產生吸力,把剛才的藥酒化為濃濃的紅霧綠霧,吸入體內。
旁邊那個醫生看的兩眼發直。
人的肚臍,里面就只是一團皮肉而已,根本沒有什麼孔竅。
可這時候,病人用肚臍吸水,好像吸的比鼻子還快,還要更理所應當。
那條傾斜的黑色傷口,逐漸變淡,首尾兩端,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最後雖然還留下了一條皮肉外翻的傷痕,但已經遠不像之前能夠見骨、見內髒,那麼恐怖。
潘婷大喜。
玉南風語氣也急了些︰“神醫,你能治好我兒?!”
延年倒是鎖起了眉頭。
“病人體內積蓄了很濃厚的藥力,該是這幾天喂過的各式好藥,層出不窮,又被人以極深厚的內功化開,引而將發。”
“只不過毒患遍布百骸,藥力根本無法吸收,我使手段為他淨血,藥力自然化現,這傷口愈合之快,實則全賴之前累積的藥力……”
玉南風斷然道︰“要不是有神醫為這孩子淨血,再多藥力也是白費,我心中自明。”
延年斟酌再三,說道,“但我也只有為他淨血這一步,算有把握,他毒入骨髓,侵入腦海,這方面,我就沒有十足把握了。”
玉南風深吸一口氣。
“要不是有神醫出手,即使我運功為他吊命,將來他多半也只是個植物人。”
“如今只要還有指望,神醫盡管施為,我們全力配合。”
延年思索道︰“你們這里,有沒有交界地怪物的髓血,要那種還保有一定活力的。”
玉南風看了一眼潘婷,潘婷立刻聯絡傳令。
不到十分鐘,就有人推著一輛小車進來。
車上還帶著冰涼霧氣,里面全是用試管封裝的各色液體。
楚天舒一直在認真的觀摩延年老哥治病,這時,忽然眉稍微動。
他心中听到一聲雀躍的輕鳴。
那是三七兵魂的歡悅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