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雲水很發愁。
雖說生產香煙的小作坊是縣里搞的,可也屬于偷摸性質,規模不大,質量和產量都有限,一個是沒錢擴張,再一個是不敢擴張,擔心規模大了被發現。
這種情況下,就導致產品沒什麼質量,名聲也不顯。
市場規模很有限。
“孫總,你那邊生產的煙,主要是經濟煙?”陳浩問道。
經濟煙就是字面的意思,很便宜,主要是提供給經濟水平有限的人用。
“是的,主要是經濟煙,香煙的生產和銷售都有計劃,尤其是原材料,受到嚴格的管控,計劃內的煙廠才會有煙葉和卷煙紙的供應,長豐縣沒有煙廠,自己搞的小作坊屬于計劃外的,從正規渠道弄不到原材料,只能想別的辦法。”孫雲水道。
他人很敞亮,也是真的急了,許多地方都直言不諱。
“只能收些邊角料,制作也比較粗糙,價格方面自然高不起來,只能是作為經濟煙、勤儉煙銷售。”
“可就是這樣,銷售情況也不樂觀。”
勤儉煙和經濟煙一個意思。
其實本來就是產品品質低劣,兜里比較拮據,才會說是勤儉、經濟。
“農村人生活不富裕,價格高了反而不好賣,價格低才賣的好,受歡迎。”王紅梅道,“這煙有卷起來吧?”
“肯定有卷起來,不過沒過濾嘴,也沒有包裝盒。”孫雲水道,“我這生產的經濟煙,市面價是8分錢一盒,批發價是6分錢4厘錢。”
他看了看吳大鐵,最後目光又放到陳浩身上,“這場飯局是吳主任介紹的,我跟陳隊長也算是一見如故,你們如果要,批發價我可以做主,6分錢一盒批發給你們。”
便宜4厘錢,10盒能便宜4分錢。
“批發價5分錢每盒。”陳浩道。
孫雲水正在吃黃鱔,听到這話,咳嗽兩聲,趕緊嚼了幾下,把嘴里的黃鱔吞下去,“陳隊長,沒你這麼講價的。”
“哪有一下砍這麼多的,再說,我雖然是負責人,可能做的決定很有限,一盒便宜4厘錢是很大的讓步了,陳隊長,你一下就降到5分錢,太夸張了,嚇的我黃鱔都不敢吃了。”
嘴上說不敢吃,但孫雲水手卻不停,又夾了一段黃鱔。
是真肥,真香,真嫩。
料也給的足。
興盛酒樓他來吃過飯,這麼鮮嫩的黃鱔,卻是第一次吃,味是真好。
“5分錢一盒的批發價也有的賺,這個價我不是亂喊的,香煙本來就是暴利,要不然縣里也不會偷偷摸摸的生產香煙。”陳浩道,“原材料都是邊角料,可能連香精都省了,即便不省,用的也是檔次差不少的。”
“再有設備,多半是用了好幾手的,別的煙廠早就淘汰下來的設備,大部分的步驟都是人工,而人工又花不了多少工資。”
“當然,最重要的是生產的香煙是計劃外的,利潤和稅收全都歸縣里,不需要上繳,成本價可能就3分錢,5分錢批發給我,還能有2分錢可以賺。”
長豐縣偷摸搞作坊生產香煙,為的就是豐富財政,讓地方有錢可以用,生產的香煙肯定不會上報,稅收和利潤都不會入計劃賬。
“陳隊長,你之前去過縣里搞的香煙作坊?”孫雲水很驚訝。
他印象里,沒見過陳浩去過香煙作坊。
陳浩怎麼對里頭的道道這麼清楚?
縣里搞的香煙作坊,生產的香煙,一根香煙的成本的確只有3分錢,不了解內情的人,壓根不清楚。
陳浩卻能知道,這麼巧?
“沒去過,也不知道,前幾年政策還沒這麼寬松,別說高考恢復,就是搞副業,也是被限制的厲害,誰敢倒騰香煙?”陳浩搖頭。
“不過有個道理其實是萬古不變的,只要知道這個道理,其它的東西圍繞著這個地方分析,得出的結論自然不會錯的太離譜。”
“什麼道理?”孫雲水看著陳浩。
其他人也都看向陳浩。
復雜的道理,眾人听不懂,也不太樂意听,但總結性的道理,喜歡听,愛听。
“當一個國家的財政不足的時候,便會與民爭利,尤其在暴利行業,更是會搞壟斷,搞專營,不允許旁人插手分利。”陳浩說道,“香煙是暴利,酒的利潤也不低,包括食鹽,同樣如此。”
關于這方面的看法,實際上中國古代就有了,而且名頭還不小,就是歷史課本里面提到的鹽鐵論。
官方的立場,是鹽鐵為民之大命,由官方經營,可以‘佐國家之急,足軍旅之費’,簡單的說,就是能緩解官方的財政壓力,通過壟斷資源,可以打擊豪強兼並,防止‘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維護社會的穩定。
民間的立場,或者說反方的立場,主要是如果是由官方經營,會損害農商,官員缺乏經營動力,而且會以此謀利,導致產品質量低下,與民爭利。
那會兒是鹽鐵,這會兒除了鹽鐵,還有香煙,酒水等等之類的,只要是利潤大的,國家都想插手。
往後香煙的工商稅利能達到過萬億的級別。
就是放在如今,香煙上繳的稅收和利潤也能達到百億規模,佔到國家財政收入的6%左右。
誰不饞?
“據我所知,計劃外的煙廠,不只長豐縣有,別的縣也有,數量還不在少數,是一種普遍的現象,為什麼都搞香煙?無非就是真的能賺錢。”陳浩道。
“這東西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要能弄到原材料,弄到卷煙紙,就能生產,設備先進,產量就高些,設備老舊,產量就低些,講究點就弄個過濾嘴,放點好的香精,不講究,過濾嘴都不需要,香精也不放,頂多放點便宜的香精。”
“至于人工成本,不在計劃內,里頭的職工沒有編制,能有多少人工成本?就是有編制,人工成本也不大。”
“一盒5分錢的批發價,不算亂喊價。”
家庭和政府,很多時候都是相通的。
誰失去了財權,誰就失去了主動權,就會陷入被動,放在家里,工資上交,最後可能打官司,請律師,都沒錢,還得借。
放在國家層面,地方政府沒了錢,想發展經濟民生,都辦不到,就是人員的工資,待遇,也是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