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翰林寶閣之中,上下諸樓來往之人環繞那中央雲梯,卻是不由得齊齊朝那第十四樓的書齋側目望去。
書齋文府之前,乃有諸多士子三五結群,或倚靠在旋梯廊坊前,或聚于月台側,竊言私語之間,盡是對那書齋方才發生之事指指點點。
“閣中這是發生了何事?怎如此多的士子聚于那十四樓書齋文府之間?”
紅豆學宮的士子剛剛自江南來,尚且不知這九山八水之地究竟有何異事,但一入這座寶閣,便見環狀天塔之中,連續數層皆是面向那層書齋議論紛紛,叫他等心頭如何不驚異。
“剛來的嗎?”
第十三樓中有數名親眼目睹了斜對方的樓上的大事件,淡淡的瞥了幾人一眼,再帶著幾分艷羨望向對角樓層中道︰“便在方才,有仙修入十四樓書齋,訂得金花紙冊價值七百萬道銖,可謂是豪擲千金。”
須知這金花表紙乃是墨寶之中第一流,即便是朝庭諭令、國士手書都皆是以此金華紙詔為上等,金花一紙貴比千金,亦是諸多法師都能用作禳祈表文的寶物。
“可,七百萬……道銖?”晚來的士子們面面相覷,這串數字對他等來說著實有些不太敢相信。
仙門道銖,即便是面值最低的南國官文道銖,那也是由東海百煉秘銀靈金所鑄,一銖熔煉便可作破法弩箭一枚,道銖者,既為靈金,又是極為稀有的戰略儲備,便是諸多世族士子,平素手上也不過寥寥百十枚道銖存貨,尚不敢隨意輕用。
“何人會有如此大的手筆?難不成是道宗的真人現身了?”
方才應仙門大比觀禮之邀而來的士子們立時神色一震,驚疑的往那人群簇集的寶閣十四樓望去。
然而人潮擁擠,又能看得到什麼?
這州縣凡世中的簪纓士子誰人不想近距離瞻仰一番那號稱有彭祖之壽的長生真人?若是能得其矚目,不說仙緣,便是得賜一道妙術也能受用終身了!
就在寶閣上下數層的游方士子都翹首以盼之時,卻見那書齋的主事從那書齋文府圍攏的人群中擠了出來,望著這簇擁滿了上下數層環形樓廳士子們,哭笑不得道︰
“諸君不必再望,那位……上人就在方才便已經離開了。”
南國常稱人鬼仙三道同尊,但顯然,長生久視的玄門仙修與那陰壽延綿的宗鬼冥神才是南國百姓三十六氏所共瞻仰的無上道途。
即便是簪纓貴族、宗族世家,皆以將門下弟子送入仙門為榮,一族之中仙修幾何,同樣也預示著族中興衰。
紫府往上的玄門道人多是修煉有成,著實難見仙顏。
便是今日,這一位也悄然離去了嗎?
“上人?”倒是有世族士子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位書齋主事言語中透露的消息,帶著幾分驚疑問道。
上人,道中上者,乃是道人之中對威德更高之人的尊稱,也就是紫府上基有余,而陰神未成之人!
一介紫府便能隨手揮霍數百萬道銖?看來此人不是仙門中的核心便是大宗的嫡傳咯。
“那徐主事可知此仙修是謂何人?听聞手筆可是不小,要將你這書齋都搬空了!”
熟識的士人之中亦是好奇者居多,更加想要知道那位仙修的身份了,慫恿調笑著這位書齋主事。
“唉!你也莫要打主打意了,仙緣有無皆看天生根骨,沒有仙緣也是強求不得。”
書齋中這位看似有幾分迂腐的主事卻是看的很開,也听聞過發問的這位黑髯士人年輕時求仙的經歷,趁著剛剛結了一單巨豐的訂單心情大好,也是不由得告誡了幾分。
“那一位不是道宗的,幫不了你,族中子弟無得根骨那也是天定,常修四經五藝,做個踏踏實實的士族也沒什麼不好!”
“那是天南府遠道來的仙門上人,似乎是頗為少見的……黎姓?”
這主事拍了拍黑髯士人的肩頭,稍稍搖頭後,揮手喝散諸多圍觀的士人,打散了他等堵在寶閣十三四樓看熱鬧的興致,這才心情激動地回歸的書齋之內。
以儲物袋滿載的比擬七百萬道銖的資糧,這其中他可以獨得半成分紅,但僅僅是這合法的半成分紅,便幾乎能讓他的身家翻上兩番了。
仙門和他等這些州府小士族之間掌握的資糧差距太過龐大,實在是漏一漏風便能讓他們改命啊~!
這書齋主事尚還沉浸在驚喜之中時,黎卿卻是已經在這坊市中逛了一圈,已經將要回歸道場了。
只是在路過那坊市最後一條古街之時,黎卿卻是不由得心頭一震,方在經過這道古街之時,他那堪稱恐怖魂壓往古街最後方的店鋪中一掃,僅僅是最淺層的掠過便預見了櫃台上一枚有些發黃的骨片。
“咦?這是……”
似曾相識的骨片,在久遠的歲月之中已然枯黃發黑,但其上的銘刻的前朝骨文卻似是在宣告著此物的不凡。
黎卿止下腳步,橫穿整條街道,將視線投到了那末端鋪子櫃台的骨片之上。
千丈的距離在這紫府上基的修士面前形同虛設,那枯黑骨片上依稀可見的乃是《青蓮觀》三個古篆大字!
“與那《白骨觀》同出一源的上古釋教觀想法麼?”
白骨觀曾在紫府之前幫助過黎卿許多,讓他早早擁有了驅策紙猖的魂道權柄,但在如今,早已經幫不到他了。
仙道紫府築基,下一步便是凝結陰神,陰神一出,那便是性命交托,能游走于虛實陰陽之間的太質所在,遠比任何的觀想神念要恐怖,陰神離體,陽神巡天,一念便能遨游百里,足以讓任何的觀想法黯然失色。
“沒想到,這尋常一坊市還真有滄海遺珠?不過,還是讓其繼續塵封于一角,靜待有緣人罷!”
黎卿對那與自身關聯不甚嚴密的各般大小機緣,向來也沒有多少佔有欲,只是稍稍瞥上一眼便再無停留,直接身化雲氣飛遁而去……
此番于坊市中得來南國“金花靈紙”十萬張,便也能緊趕著趁著這段時間再將“往生王輦”升煉一番,將原本還不夠完善的法禁加強重組,把原本的靈紙替換。
這王輦並不僅僅是黎卿的一座代步法器,亦是他的紙猖法壇,是他的戰車重器。
往生輦與延命燈乃是黎卿自修行以來由自家從無到有逐步祭煉上來的法器,最是符合自家的修行,輕易不可舍去。
于最後的幾旬時日之中,黎卿所做的便是安靜的祭煉著往生紙禁,往生輿輦到了這一步,法禁逾六百余,已經屬于上品法器的範疇,其中每一道法禁中又摻雜著混元禁、升壇禁、紙靈禁、陰陽禁等等,極為復雜。
靈金為骨紙為身,群猖听調群鬼驚。
若想要再進一步,可謂是難點重重,將來所沿用的法禁搭配一切皆需黎卿重新摸索,此難度可不亞于自開一脈。
這也是如今修仙界中法寶稀少的原因,唯有諸般法禁組合圓滿至極致的法器,才有誕生宛若神輪之禁制,晉升法寶的可能性。
此刻的黎卿也不過是將那諸多法禁調整,主陰陽破遁、混元壇法,調整到了七百六十余禁便再也尋不到前路,余者時日,也不過是將那靈紙百煉,淬作紅花金箔一般,為這王輦添了幾分金裝紅裹,也更多了十分底蘊。
道名法, 為禁,本就是天道綱常之一,可真要是從這茫茫萬物之中取三兩道韻、符 幾分,再煉入法禁,得鎮器圓滿,又是何其難載?
往生輿輦與延命燈不同,後者乃是《南斗延命經》的本命法寶雛形,有著一條已經明晰的道路,按部就班自有收益。
可往生輿輦本就是古寶“往生轎”的仿制法器,前路並未明晰,若想真正的一路祭煉直至法寶層次,定然還是需要好好參悟參悟那“往生轎”的。
“听聞那頂橫穿陰陽的轎子入了白骨夫人的手,如今已經不在嶺南白骨道了?”
“恐怕此事還有些變動啊……”
將掌心那頂形如金箔紅紙鑄就的往生輿輦輕輕托起,黎卿遍觀著這尊入道十年來傾注了大半心血的法器,卻是眉間再多了幾分凌厲。
休管那白骨夫人如今找到了何等的靠山,那頂“往生轎”他是一定要入手觀摩一番的。
往生王輦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更是紙猖壇法的基石,黎卿根本就無法舍棄。
即便與那白骨夫人作上一場,他也一定要“借”來琢磨琢磨!
心頭沉下幾分執著之後,黎卿翻袖收起這尊越來越有“神性”的王輦,推開殿門便往外走去。
法禁祭煉、王輦升煉花費的時間便超過了三旬,已將黎卿的預留的閑暇佔據了大半。
不用數日,仙門大比就將開啟,屆時,黎卿所面對的便是各方仙門大道宗的道子與二代,這等人物幾乎人手就有一尊法寶,便是像那步靈虛般手中法寶兩三件,若那太岳麴華一樣麾下陰神厲鬼听用也不會太少。
這些仙二代與核心道子,恐怕不比一名陰神外道來的弱了,花榜奪名可並不簡單……
黎卿自殿中出來,眉宇間肅然之意稍顯濃郁,比之尋常間更多了幾分颯爽,但才剛剛入得平素短修小憩的府邸之處,立時便有一尊丹鶴振翅落于院中,鶴首餃書,將一道孤高的傳訊投映而來。
“幽篁道友可在山中?不知可否叨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