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寂靜被陳墨低沉而溫柔的笑聲打破,又在尾音消散後迅速回歸。
他指尖還殘留著電話傳遞的暖意,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小橙子最後那句帶著睡意的“爸爸最好了”。
那聲輕嘆般的回應消散在空氣里,留下一種奇異的寧靜,與一牆之隔的演播廳內仍在沸騰的狂歡形成鮮明對比。
他收起手機,屏幕上小橙子咧著嘴傻笑的屏保一閃而過。
身體的疲憊感後知後覺地涌了上來,。
籌備比賽,創作,排練,無數次的溝通協調......除了樂隊的夏天陳墨還有說唱我最大的節目,又陪著姑姑參加老年大學的比賽。
緊繃了一個多月的弦終于在這一刻稍微得到了一點喘息,隨之而來的是深沉的倦意。
他靠在冰涼的後台牆壁上,仰頭閉了閉眼,讓通道頂刺眼的白光在眼皮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演播廳內的歡呼和掌聲透過厚重的隔音門,變成了遙遠而模糊的背景音,嗡嗡作響,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陳墨老師!”一個興奮的聲音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黑熊樂隊的經紀人張凱文,他臉上還帶著未褪去的激動紅暈,“劉鵬他們到處找你呢!慶功宴!大家都等著你呢!”
陳墨睜開眼,臉上已重新掛上溫和的笑意,只是眼底的倦色一時難消。
“讓他們先去吧,我回家了。”他聲音有些沙啞。
“啊?那怎麼行!”張凱文急了,“您是最大功臣啊!沒您寫的這麼多首歌,也沒有黑星樂隊的今天。”
這不是張凱文的奉承,是他的真心話。
如果說黑熊樂隊的努力是無數個“0”,陳墨就是那個“1”,沒有前面的“1”,有再多“0”都毫無意義。
陳墨微笑著搖搖頭。
“歌是他們唱的,舞台是他們撐起來的,”陳墨輕輕拍了拍張凱文的肩膀,語氣不容置疑,“冠軍是他們實打實贏回來的。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讓他們好好享受勝利吧,替我道聲恭喜,我晚點聯系他們。”
張凱文還想說什麼,但看著陳墨雖然疲憊卻異常堅定的眼神,最終把話咽了回去,點點頭︰“那......好吧,陳墨老師,您好好休息,下次有機會咱們再一起吃飯。”
看著張凱文一步三回頭地跑開,陳墨再次陷入通道的寂靜。
他整理了一下略有些褶皺的襯衫,邁步向出口走去。
推開厚重的消防門,晚風帶著初夏夜晚特有的微涼氣息撲面而來,瞬間吹散了通道里的沉悶。
樓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遠處隱約還能听到演播廳方向傳來的歡呼聲浪。
他站在台階上,深吸了一口帶著淡淡尾氣和植物清香的空氣。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劉鵬發來的微信,一張照片。
黑熊樂隊四人緊緊簇擁著那座閃亮的冠軍獎杯,臉上是汗水淚水混合的狂喜,背景是漫天飛舞的金色彩帶。
緊接著是一條語音,點開,是劉鵬帶著濃重鼻音卻異常高亢的聲音︰“墨哥!看到了嗎!我們的!謝謝你!真的......謝謝!沒你就沒我們今天!”
陳墨看著照片,听著語音,嘴角再次上揚,是一種純粹為朋友感到高興的笑容。
他回了條簡短的信息︰“看到了,太棒了。祝賀你們!替我多喝兩杯,晚點聯系。”
放下手機,他並沒有走向停車場,而是腳步一轉,走向了附近那家他常去的營業到深夜的精致甜品店。
“先生,需要點什麼?”店員熱情地招呼。
“麻煩要一個草莓慕斯蛋糕,小一點的,再要一個......嗯,這個有巧克力豆豆的小餅干禮盒。”
陳墨的目光掃過玻璃櫃,精準地找到了小橙子最喜歡的口味。
想到小家伙睡醒後看到蛋糕驚喜的樣子,他眼底的倦意似乎又被驅散了幾分。
提著精致的蛋糕盒和小餅干,陳墨才走向自己的車。
坐進駕駛座,突然想到了什麼,再次點開那張黑熊樂隊捧杯的照片,放大,目光落在那些被鏡頭捕捉到飄散在空中的金色碎片上。
他想起了小橙子委屈巴巴的話︰“......都沒有金色的亮片片掉在你身上......只有一點點鏡頭......”
陳墨失笑,輕輕搖了搖頭。
小家伙的關注點總是那麼奇怪又可愛。
他啟動車子,匯入城市的車流。
車窗外的流光溢彩映在他平靜的側臉上,演播廳的喧囂徹底被隔絕在身後。
此刻,他心中涌動的不是鎂光燈下的榮光,而是家里那盞等待他的溫暖燈光,以及女兒在睡夢中可能還嘟囔著“爸爸最厲害”的可愛模樣。
車在小區樓下停穩。
陳墨輕手輕腳地打開家門,客廳只留了一盞昏黃的壁燈。
陳秀娟正從沙發上起身,看到他,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臥室方向,用口型說︰“剛睡沉。”
陳墨點點頭,把蛋糕和餅干小心地放在餐桌上。
他走到女兒臥室門口,輕輕推開一條縫。
小橙子睡得正香,小小的身體裹在印著小熊的薄被里,臉蛋紅撲撲的,一只手還無意識地抓著被角。
陳墨心頭一軟,悄悄走進去,俯身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極輕極輕的吻。
他替小家伙掖好被角,走出臥室,陳秀娟遞給他一杯溫水,眼里滿是理解和心疼︰“累壞了吧?小橙子今天可興奮了,一直念叨你,等著你的鏡頭。”
陳墨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熨帖著疲憊的神經。“還好,姑。”他笑了笑,看向餐桌上的蛋糕,“明天小家伙看到這個,肯定又要樂開花了。”
他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沉靜的夜色。
城市的萬家燈火如同倒映在地面的星河。
身後,是溫暖的家和熟睡的女兒。
遠方,是剛剛得到認可正在狂歡的朋友們。
而他,站在這個連接著“幕後”與“台前”,“鑄造”與“閃耀”的交界點上,內心充滿了平靜的滿足。
他不需要站在聚光燈下被金色的碎片覆蓋。
他需要的,是看到自己精心打磨的“寶劍”在舞台上綻放光芒時,台下或電視機前那一張張被音樂打動的臉,尤其是此刻臥室里,那張在睡夢中依然信賴著他的小臉。
爸爸才是最厲害的?
嗯,在小橙子的世界里,也許是的。
這就足夠了。
陳墨的嘴角,無聲地勾起一個溫柔至極的弧度。
窗玻璃上,映出他挺拔的身影,以及身後這方溫暖天地里,最珍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