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道身影在峭壁間蜿蜒的盤山道上擰成一條鐵灰色的毒蛇,燧發槍管與刺刀鞘的踫撞聲在山谷間炸響,腳步聲轟鳴如雷,在寬度不足三米的險道上,玩家們硬是跑出了騎兵行軍才有的氣勢和動靜。
小刀扎屁股跑在最前面,他呼吸沉重,現在是群山初冬集結,在這山道上都結霜的嚴寒中,他卻感覺不到一點寒冷,他的每一次呼氣都會在面前噴出一團白色的霧氣,然後小刀一頭撞在這霧氣中。
這導致了小刀的眉毛、鼻尖,還有衣領都沾上了一層薄薄的霜花,像是戴上了白色的面具和護頸。
“嘿,老大,老大……”
一名玩家趕緊趕慢的追了上來,他氣喘吁吁扯著嘶啞的嗓子,棉甲後背全被冷汗浸透。
“再這麼跑下去,沒等見著敵人,咱們先累死……“
小刀放緩腳步,他轉身掃視隊伍,然後在觀察中發現其他玩家的情況確實並不很好,所有人都還在小步快跑著。
但是從他們喘出來的白霧和急促的呼吸頻率中,可以知道,他們的體能條已經越過了中間線。
可以繼續強行軍下去,然而這麼冷的天氣,透支玩家體能的話,很容易出現非戰斗減員。
恰好前面就是險峻山路的出口,小刀快走幾十步,來到一片山林邊上後,他方才停下來。
“原地休整十分鐘。“
小刀咬著牙擠出這句話,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的帶頭作用,後面的玩家也陸陸續續停下來,聚集在路邊,往邊上的林子走去。
他們顧不上纏繞在山林內的陰冷,紛紛尋找還算是干淨、沒有霜雪的地方坐下,狂飲著水壺內的蜜水。
小刀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巴格尼亞的古代通道繞著山往上走,然後翻過山,山道是用石頭、磚石,還有木板與泥土拼接、夯實而成的,並不是很平坦,卻能夠讓雙輪馬車通行。
小刀讓隊伍停下來後,他自己站在路邊觀察著前後的情況,後方五十米是不足三米寬的險峻山道,前方一百米外是山道拐角。
哎呀,臥槽,這樣的地形,有點危險啊!
“斥候,斥候隊,前出五百米進行預警……”
話音未落,小刀就听到了前方山道拐角突然傳來微弱的金屬踫撞導致的脆響,他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右手閃電般將背後的燧發槍甩到手上。
然後小刀就這樣保持著站立不動的姿勢,左手五指張開向後猛揮……這是過山虎戰團特有的“噤聲備戰“手勢。
山林內的五百玩家當中便立刻有人注意到了戰團長的動作,他們也連忙對著身邊的其他人揮手、低聲示警。
很快,在十秒鐘過後,整片山林就再也沒有人聲,所有的玩家都變成了雕像,手持燧發槍指向前方的拐角,動作凝固。
山道拐角的岩壁上,先是一截三米長矛的寒光刺破晨霧,緊接著是波米尼亞火繩槍手瓖銅的護肩,在正午的陽光中泛著危險的金紅。
小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的眼神很好,可以清晰的看到最前排的劍盾兵正在整理鎖子甲,有個年輕士兵甚至把頭盔夾在腋下,一邊走,一邊扭頭和同伴說笑。
“尼瑪的,還真是敵人啊!”
小刀驚喜的叫喊起來,他原本還擔憂前面來的隊伍,是一支膽大包天,在戰爭中行商的商隊,或者是某些難民隊伍,現在看他們的旗幟。
嗨呀,居然是波西米亞人,真他麼的驚喜啊!
“第一連和第二連三段擊準備,其他人山林側面躍進!!!”
小刀咆哮著,大喊著,在他的背後,兩百余名玩家猶如快步奔走出來,他們在小刀的身後快速列陣。
第一排玩家單膝跪地,穩如磐石,燧發槍槍口微抬,對準前方敵人的方向,第二排躬身架槍,身體微微前傾,形成第二道火力網,第三排則抬起槍口,等待開火命令。
燧發槍機括扳動的“ 嗒”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像是死神在清點籌碼,又似是命運的齒輪在轉動。
而其他玩家,他們則繼續留在山林,所有人上刺刀,大步流星的踩著灌木林、干枯的雜草,還有些許的積雪往前走。
這一系列的動作,全都在一分鐘內完成。
而在此時,當波米尼亞的先頭部隊,大概百余人也已經同時轉過拐角,可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住。
最前面的長矛手保持著抬手喝水的動作,水囊從指間滑落,在岩壁上彈起的水珠清晰可見,那個沒戴頭盔和同伴聊天的年輕士兵也回過頭,嘴巴張成O型,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齦,哈出的白霧在晨光中凝成冰晶。
他們都驚呆了,完全不能理解和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
“敵襲!!!”
直到一名波西米亞低級軍官尖叫出聲,才讓波西米亞人醒悟過來,連忙手忙腳亂的將武器放下,做著迎敵準備。
這實在是太突然了,按照標準的行軍條例,前面應該有斥候在探路才對,這樣的遭遇,完全不對勁,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在波西米亞人慌慌張張的展開陣型的時候,小刀也在同一時間吶喊著。
“開火!!!”
第一排齊射的鉛彈撕裂晨霧,百米開外,波西米亞先鋒部隊的前排長矛手的瓖銅胸甲像紙糊般綻開。
某個蓄著絡腮胡的老兵被三發子彈同時命中,爆裂的肺葉碎渣混著血霧噴在身後新兵臉上。
這個剛入伍三天的年輕人呆立當場,直到被倒下的尸體撞落懸崖時才發出半聲慘叫,這淒厲的慘叫聲,嚇得長矛兵後面的火繩槍隊中某個家伙在手忙腳亂中,都把火藥罐給打翻了。
劍盾手們在槍聲響起的時候,就下意識的往前沖,這些在波西米亞軍隊中拿雙份軍餉的猛士,有著最精良的裝備,以及最堅韌的意志,也理所當然的,他們也要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
亦如現在,當先頭部隊遭到襲擊的時候,二十余名劍盾手就奮不顧身的往前沖,為後面的長矛兵和火槍手爭取時間。
于是,第二排的鉛彈風暴席卷劍盾兵陣列。
一名舉盾沖鋒的壯漢被五顆子彈同時擊中,鎖子甲環扣崩裂的脆響甚至壓過了槍聲。
他踉蹌著撞向岩壁,瓖鐵皮盾在石面上擦出火星,血手印隨著下滑的身體拉出五米長的猩紅拖痕。
後排的弩手剛抬起重弩,就被穿過盾牌縫隙的流彈掀飛天靈蓋,腦漿在空中劃出拋物線,精準落進某個長矛手的張大的嘴里。
到了第三排的玩家們開火時,百余名波西米亞人的陣型已經在這狂風暴雨般的打擊中松散而混亂。
先鋒官因為自己身上那鎏金的藍色胸甲和頭盔過于顯眼,被好幾名玩家集火,藍色的頭盔飛起,在飛濺的顱骨碎片中,瓖嵌著家族徽記的金質肩章也被子彈擊中,騰空而起。
後方掌旗官被紅白漿液糊了滿臉,下意識揮舞巨龍軍旗想要發令時,卻把沾滿腦漿的旗幟卷到了自己脖子上。
整支波西米亞先頭部隊都被打懵了。
新入伍還沒一年的長矛兵丟下長矛轉身就逃,卻被督戰隊的彎刀砍翻。
三個火繩槍手精神崩潰,哇哇大叫的扣動扳機,卻忘記火繩沒點燃。
某個裝死的劍盾兵突然從尸體堆中躍起,試圖轉身逃跑,卻踩到結冰的血泊滑向深淵,徒勞的抓撓在岩壁上留下十道帶血的指痕。
而更加火上澆油的是,其他在山林內疾行的玩家也在這個時候,從左邊的山林奔走出來,挺著刺刀就沖入了波西米亞先鋒軍的陣列中,沒給後者整理陣型的機會。
還有一半的人留在林子內自由開火,居高臨下的對著混亂的戰場進行精準的點射。
小刀見狀,他只能遺憾的舉起手,命令後面的玩家停火,同時不要繼續往前沖了……這盤山路並不寬敞。
即便把左邊的山林都算上,戰場的寬度其實也是不足的,前面兩三百號人在混戰,已經把戰場擠得滿滿當當的,後面的人再上去,就會有誤傷、把自己人給擠下山崖的風險了。
小刀扎屁股很好戰,但是這不代表他沒腦子,什麼時候該上,什麼時候需要穩一穩,他比任何人都懂這樣的道理。
在三分鐘過後,殘余的波西米亞人就撐不住了,他們的巨龍軍旗因為戰旗官的戰死而倒下,波西米亞人的潰敗已成定局。
他們轉身就跑,玩家緊隨其後,追殺下去。
小刀看到前面的地方空出來了,他才帶著人往前走,一邊走,他一邊指著還在林子內的玩家叫喊道。
“翻過去,你們翻過林子,鑽林子,去另一邊看一看,山道後面肯定還有波西米亞人,我給你們自由行動的權限,騷擾一下他們,爭取時間……”
“好 。”
“沒問題。”
在吆喝的回應中,那百來號玩家順從了小刀的要求,他們很快就消失在掛滿冰霜的山林中。
小刀繼續往前走。
勝利並非毫無代價。
在敵人已經崩潰的亂戰中,一名沖得太靠前的玩家被垂死反撲的劍盾兵砍中大腿,鮮血瞬間浸透棉褲。
他踉蹌著後退,卻被尸體絆倒,差點滑下山崖,幸虧同伴一把拽住他的武裝帶。
“操!老子的腿……”
他齜牙咧嘴地嚎著,卻仍不忘給燧發槍塞火藥。
另一側的林子里,三名玩家正圍著一名重傷員手忙腳亂,這家伙為了搶佔射擊位,踩塌了積雪覆蓋的枯枝,摔進山溝里折了肋骨。
“別嚎了,繃帶呢?誰帶了止血粉?”
“你沒帶醫療包?”
“昨天晚上丟了,應該是睡覺的時候掛樹上的時候,忘記拿了。”
“這可太炒蛋了……”
小刀簡單的走了一圈,留下二十來個人,照顧這些傷員,並順帶打掃一下戰場後,他就帶著人繼續往前走,越過了山道拐角,也順勢翻過了這座山。
走到山道的另一邊後,小刀看到了還在追和逃的敵我雙方,但是他們不是重點,重點是盤山道下方,從山林頂尖隱約冒出的旗幟,告訴了他。
敵人的主力大部隊就在下面呢。
“好家伙,傳令兵,你快下線通知前面的兄弟,讓他們別追了,快回來重整陣型,準備開戰,敵人的大部隊就在下面!”
小刀大喊著,傳令兵不含糊,當即就往地上一趟,很快,前面追趕的玩家就停了下來,慢慢的,拖拖拉拉的往回走。
小刀也不介意,他們能回來,都是很給面子的事情了,令行禁止這事情,他也不敢多想。
而在三四百人聚在山道上集結,重新整理陣型,檢查裝備的時候,翻過山脊的玩家們像一群幽靈般散入松林。
他們踩著積雪覆蓋的枝椏,靴底綁著防滑的草繩,在林間陰影中快速穿梭,飛快的往下奔走, 的,驚飛了林子內的一片飛鳥。
ID叫“老貓”的玩家率先摸到懸崖邊緣,在下方三百米處的山道上,波西米亞主力部隊正如黑色蟻群般蠕動。
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前面先頭部隊的遭遇,隊伍正在向兩邊展開。
“ ,至少有一千人左右,應該更多一些。”
老貓吐出嘴里的松針,燧發槍架在凸起的樹根上,他瞄著隊伍中央那輛鎏金馬車,車頂的孔雀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兄弟們,看到隊伍中間那台馬車沒有,先打軍官!”
他的話得到了其他玩家的贊同,在倒數結束後,二十幾桿燧發槍同時噴出火舌。
鉛彈穿過霜霧和針葉,精準鑽進波西米亞軍官團的隊列。
一名正在訓斥輜重兵的藍披風指揮官突然僵住……他的銀質肩甲迸出火星,周圍也猶如有冰雹落下, 里啪啦的濺起大片的積雪。
他被嚇到了,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後背撞在一名避讓不及的士兵身上,兩人一同滾落在地上,這反而讓這名軍官躲過了第二波的集火。
“敵襲!敵襲!”
波西米亞人亂作一團。重甲騎士試圖舉盾護住貴族馬車,卻被狹窄的山道困住,三匹戰馬受驚揚起前蹄,帶著車廂狠狠撞向岩壁,車廂內傳來女人的尖叫。
“打馬!打馬!”
玩家們亢奮的吼聲在林間回蕩。
某個趴在樹杈上的玩家屏住呼吸,他的燧發槍準星套住輜重隊的領頭馱馬。
槍響的瞬間,那匹棗紅馬的左眼炸開血花,它嘶鳴著人立而起,背上捆扎的火藥桶轟然墜地。
在 嚓的破裂聲中,大片的黑火藥鋪撒在地上,鋪蓋出一塊黑地毯。
不過玩家的得手只是暫時了,他們隔著幾十米到三百米的距離,向著波西米亞的大隊伍開火,只是佔了突襲的優勢,並不能給予波西米亞人沉重的打擊。
當波西米亞軍官反應過來,怒吼著,揮舞著武器帶頭往針葉林發起沖鋒時,躲在里面打黑槍的玩家就不得不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