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三天的空余時間,小刀決定做點什麼,不能浪費這個寶貴的空檔期。
……
馬洛的手指在羊皮賬本上劃出一道汗漬,他低著頭看著紙張內的數字,目光直勾而呆滯。
城堡內特有的陰冷纏繞著他的膝蓋,但緊貼胸口的襯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蠟燭在桌前的青銅支架上照射出昏暗的燭光,在馬洛身後照射出一條像是一個吊死鬼的影子。
“共和國第三步兵團第二營第七連隊需配發四百磅硬質干酪……它還沒到。“
馬洛的羽毛筆尖在最後那個數字上點了又點,墨水星星點點,猶如山東大餅上的芝麻。
窗外卡斯羅的山脊剛剛泛起魚肚白,而他已經核對了三遍清單……除了干酪之外,缺口還有整整二十五袋面粉,六箱干酪,以及若干的腌肉。
這個缺口足夠讓兩百名火槍手在行軍路上餓著肚子嘩變,或者更糟,他們或許用裝填子彈的手抓起石塊砸碎軍需官的頭顱……也就是自己的頭。
在這個時候,房間外的石階上傳來鐵靴撞擊的聲響。
這讓馬洛下意識的猛地合上賬本,粗麻封面上+大地母神歷1525年盾牌稅征繳實錄+的字樣在火光中跳動。
十天前從沃特拉德諾伊快馬送來的催繳令還壓在最底層,那些花體字句像絞索般勒著馬洛的喉嚨
“.……著令多羅鎮米勒鎮東樺木鎮三鎮……即刻補足今年應有之盾牌稅……若致共和國軍糧餉不繼,當以叛國論……“
前線的波拉斯要塞淪陷了,這是半個月前馬洛收到的消息,然後他知道這事情後,就知道情況要糟了。
果不其然,在五天時間內,沃特拉德諾伊的共和國議會內的上議會老爺,還有議會長就通過開會,作出了決定。
意圖顛覆新生共和國的貴族走狗軍猖獗,巴格尼亞共和國必須要做出回應,從兩個方向發起反攻。
第一是波拉斯要塞,第二是沿著古代通道往西北方向打,將戰火蔓延到封建余孽軍的海格蘭德城附近,消滅敵人有生力量,奪回共和國的領土。
為此,巴格尼亞共和國將會集結三個步兵團,第一和第二兵團沿著古代通道行軍,第三步兵團則從“海格蘭德至昂坎德拉通道”推進,兩者皆為主攻。
第一和第二兵團由卡桑上將率領,第三兵團由戴立克中將帶領,三個兵團,共六千名正兵,副兵、民夫兩萬余人。
共和國上議會內的十二名貴族老爺,還有議會長國王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倒是輕松,上下嘴皮子一翻,三個步兵團就出來了。
兵團是有的,三個步兵團是前巴格尼亞王國的遺產,是以前的王國常備軍,戰斗力還算可以。
共和國能和以前的王國大貴族們組成的復國軍對峙,全靠這三個常備兵團的存在。
米尼西亞王國願意對共和國進行投資,除了上議會的滑跪動作足夠利索之外,也更是因為這三個常備兵團。
兵團很好,可是出動一次那所需要的軍餉和物資,那可就……
“唉……”
馬洛嘆了一口氣,冬季結束後的春初,共和國的稅官才收了人頭稅和農業稅。
而現在在這個春夏之間,青黃不接的時候,共和國的上議員們卻要為了戰爭而加稅。
在此前一年,共和國就已經因為戰爭而臨時加了好幾個稅,今年本應該停歇一年的。
但是議員們似乎並不樂意,他們覺得自己加的稅並不多,普通農民咬咬牙就能拿出來了,這根本算不上什麼壓力。
是啊,上面的加稅並不多,馬洛也得承認,可是上議會的老爺們似乎忘了,他們以前當小貴族的時候,上面大貴族收一份的稅,他們對下面收三到份。
然後真正動手收稅的稅務官和稅吏,他們則可能會收五到十份稅。
多收上來的稅怎麼辦?
當然是揣進自己的腰包里啊。
想到這里,馬洛下意識的嘆息一口氣,他站起來,推開門往城堡的地下室走去,他要去清點一下現在采購到的軍需物資,以及下面城鎮上繳的盾牌稅。
馬洛推開地窖的門,他听到了地窖深處持續傳來木桶滾動的悶響。
有小偷!
這個念頭在馬洛的腦子里出下,他下意識的抓起燭台沖過去,借著昏黃的光圈照亮,他看到幾個軍需處的雜役正將青黃色的不明物體刮進新木桶。
“你們在干什麼?“
馬洛左手舉著蠟燭,右手扶著腰間的長劍,威風凜凜的聲音在地窖拱頂下炸開……作為今年剛畢業的軍校生,他必須要用自己的威嚴和聲音把雜役唬住。
馬洛的突然襲擊很成功,那幾個正在拿著小刀圍著干酪桶打轉的雜役,當即被嚇了一跳,其中一人連手里的刀都掉在地上。
“你們聚在這里干什麼!?”
馬洛再一次用故作低沉的聲音詢問,雜役們便戰戰兢兢的散開,把他們圍住的木桶顯示出來。
最年長的雜役在馬洛的注視下,瑟縮著舉起半塊青斑蔓延的干酪進行展示,語無倫次的為他們的行為辯解。
“大人,山里雨季提前了……這批前天從多羅小鎮運來的存貨……我們只是把霉斑削掉……”
馬洛深呼吸一口氣,把這塊奶酪接過來觀摩片刻後,他就想起了這批以盾牌稅名義上繳的干酪是誰家的東西。
昨天中午時刻,蒙蒂尼亞克前男爵,現在的共和國下議院議員老爺的新管家帶著人押送著一輛馬車到來,馬車上裝著五桶干酪和十袋子大麥,還跟著二十名穿著破爛衣服的農奴。
根據共和國上議院下達的盾牌稅,蒙蒂尼亞克議員老爺所在的轄區,應該上繳十桶干酪,二十袋大麥,以及五十名自帶干糧的民夫。
如果無法提供實物和民夫,蒙蒂尼亞克選票區可以上繳,夠武裝一名騎士的巴格尼亞銀幣數量。
當馬洛以軍需官的名義質問議員家的管家時,後者那帶有米尼西亞口音的譏笑猶在馬洛耳邊。
“盾牌稅不夠?親愛的軍需官先生,您也應該知道,現在收成不好,我老爺轄區內的牧民和農民們正在忙著干活,一時半會兒抽不出人手和物資。
您先寬松幾天吧,過幾天我家的老爺肯定能把東西送過來。”
說完,管家就帶著五名穿著胸甲,背著火繩槍,腰插騎士劍的隨從揚長而去。
想到這里,馬洛的指甲陷進干酪中,乳酪皮下滲出渾濁的黏液,像化膿的傷口。
該死的蒙蒂尼亞克議員老爺,他肯定是貪污了,他的管家隨從都穿得起胸甲,裝備著巴格尼亞式的重型火繩槍了,這些裝備的價格足夠武裝一個排的長矛兵了。
還有這干酪,它絕不是今年的新產出,它大概是去年夏末干燥季節的儲備。
因為冬春交際的潮濕,以及儲備時間過長,外加密封不當,導致了這批干酪受潮了。
馬洛嘆了一口氣,抬手將這塊干酪還給了雜役,讓他們繼續干活。
雜役們松了一口氣,他們會如此積極的削切干酪的發霉部分,並非是他們勤奮,而是發霉的干酪就是他們的加餐,是難得一見的蛋白質補充。
所以,軍需處雜役們會每天都勤勞的巡視地窖內的物資,發潮的面粉、蟲蛀的布匹,長了蛆蟲的腌肉,就是他們的福利。
“馬洛大人!”
就在這時,穿著黃白色棉甲的衛兵裹著山間的晨霧沖進了地窖,行色匆匆的來到馬洛面前。
“聖艾蒂安村和米勒鎮的車隊遭劫了!
是叛軍,他們舉著紅色旗幟,在隘口燒了十二車燕麥,還有……“
年輕人的喉結滾動。
“您特別交代要護送的那車黑火藥,被他們帶走了。“
馬洛頓時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瞪大眼楮,低聲怒吼著。
“叛軍?我們這里不是大後方嗎?什麼時候有叛軍出現了!?”
“我不知道,大人,回來的騎兵就是這樣匯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