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後,白夜換了一身嶄新的裘袍,火光照映下,蒼白的面色更添幾分陰郁。
    他走出宮殿,沿著長廊緩緩踱步,心中一陣煩躁。
    突然耳邊傳來一陣聲音。
    他微微一怔,目光看去,就注意到轉角處,幾個獸人侍衛躲在牆角小聲說什麼。
    “听說了嗎?大殿下這次帶去的精銳全死了,連他自己都是爬回來的……”
    “可不是,我听說,落山崖的石頭真的會吃人!有個鬣狗獸人說,他親眼看見一個獸人走著走著,突然就脫光了衣服,自己跳進暗河里,腿都化了,還在瘋了似的笑。”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白夜腳步一頓,面色更加陰郁,指節捏得發白。
    他慢慢走近牆角,陰影籠罩下,兩個獸人護衛背對著他,還在低聲議論。
    顯然沒有發現有人靠近。
    “怕什麼?現在整個王城都在傳,听說連幻像葉里都出現了大殿下的……”
    話未說完,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獸人渾身一僵,緩緩回頭,正對上白夜那雙森冷的眼眸。
    “大、大殿下……”
    白夜輕輕笑了,眼底卻沒有半分溫度,“繼續說,我听著。”
    那獸人膝蓋一軟,撲通跪地︰“殿下饒命,我們只是……”
    話音未落,白夜一只手掌已化作利爪,尖銳的利爪瞬間穿破他喉嚨,鮮血噴涌,濺在紅色宮牆上。
    在漆黑的夜里,顯得格外詭異。
    另外兩個獸人看見這一幕,紛紛嚇得癱軟在地,臉色發白,瑟瑟發抖的不敢抬頭。
    其中一個獸人居然當場嚇尿子了。
    “拖去喂鬣狗。”
    白夜甩了甩手上的血,嫌惡地說道。
    正要把剩下的兩個獸人一並殺了。
    忽然听見有腳步聲靠近。
    白夜猛地回頭,爪尖還滴著血。
    獸王身邊的親衛隊長寒梟不知何時站在廊柱旁,那雙銳利的鷹眼正盯著自己。
    白夜瞳孔一縮,寒梟是父王心腹,這時候來……
    他下意識攥緊染血的爪子,“稍等,我換件……”
    “現在。”
    寒梟側身讓出通道,冷聲說道。
    顯然沒有商量的余地,也半點沒有給白夜面子。
    他身為獸王身邊最信任的親衛,無需給誰面子,包括白夜這個大殿下。
    白夜臉色難看,但也不好得罪寒梟。
    隨手抓過侍從呈上的獸皮擦了擦手,便去了獸王殿。
    ……
    獸王殿內,燭火幽暗,火光明明滅滅的閃爍著。
    老獸王斜倚在王座上,九條雪白的狐尾垂落在地,慵懶盡顯。
    白夜整理了一下衣袍,確定沒有不妥之處,這才推開殿門踏入。
    剛走進去,就听見老獸王聲音沙啞的問道︰“落山崖的事,是怎麼回事?”
    全程沒有看他,態度也是極為冷漠。
    白夜脊背一僵,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
    當年老三死于“意外“,父王整整三年沒踏出過寢宮。
    明明自己也是他的兒子,可態度卻是天差地別。
    白祁若是不死,父王屁股底下的位置,根本輪不到自己。
    老獸王半闔著眼,蒼白的狐尾輕輕掃過地面,濺起細微的塵埃,“說話。”
    他不敢抬頭,斟酌一下語氣道︰“父王,落山崖確實有古怪.”
    “是嗎?”
    老獸王忽然睜眼,金色的狐狸眼在昏暗的燭火下格外攝人,“那你帶去的三百精銳,為何只剩你一個爬回來?”
    殿角的火把“啪“地爆開一朵火花。
    白夜額角滲出汗,聲音干澀︰“落山崖有獸神詛咒,所以我們.”
    “放屁!”
    老獸王猛地拍碎扶手,木屑飛濺,“你當本王是那些沒開化的低等獸人?”
    以前從沒听說過落山崖有什麼獸神詛咒,怎麼剛發現鹽湖,就出現獸神詛咒?
    很明顯是中了別人的伎倆。
    殿內死寂。
    白夜突然跪倒在地︰“兒臣不敢欺瞞父王!實在是.”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說,總不能說中了狼部落埋伏,被人家打得屁滾尿流,人全死在那里吧?
    父王本來就看不上他,要是知道自己這般沒用,損失了300精銳,就自己獨自狼狽逃回來,怕是更加看不上自己。
    白夜喉嚨滾動,正準備再編一套說辭。
    殿門突然被推開。
    月光斜照進來,映出白祁修長的身影。
    他指尖捏著一片發光的幻象葉,笑得人畜無害︰“父王,兒臣回來路上撿到個有趣的東西。”
    葉子表面浮現白夜在落山崖瘋狂大笑,以及跳狐族祭祀舞,並臉上糊滿屎尿泥巴的樣子。
    白祁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出現,純粹是為了惡心白夜,再順便給對方添添堵。
    老獸王猛地坐起身來,渾濁的老眼滿是驚喜。
    “祁兒?”
    老頭九條尾巴全炸開了,沖上去一把薅住白祁手腕,“這混賬當年報你死訊,說你被劍齒虎吞的骨頭都不剩,害老子傷心了整整三年.”
    突然摸到脈門頓住,“你六階了?”
    六階獸人雖算不得什麼,但祁兒年紀小,這麼年輕突破六階已是非常難得。
    更別說祁兒這些年還流落在外,無論資源還是修煉方面都比不得王城。
    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這麼一想,老獸王更加心疼。
    完全忘了白夜實力也是六階,而且還是六階中期。
    白夜指節捏得發白,幻象葉里自己不堪入目的畫面還在循環播放。
    父王卻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他,反倒捧著白祁那張臉老淚縱橫。
    父王啊父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偏心。
    這怎麼能不讓他恨?
    “三弟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白夜指甲刺進掌心,目光看向白祁,面上努力擠出溫潤和煦的笑︰“不知這幻象葉……”
    雖然幻像葉里記錄的畫面很不堪,也讓他覺得很丟臉。
    但卻能很好的證明落山崖真的被獸神詛咒。
    如此一來,父王也不好怪罪自己。
    “嗯?”
    老獸王這才注意到白祁手里的幻像葉。
    幻象葉里白夜大笑不止,神態瘋癲,不停的撕扯衣服,並跳著奇奇畫畫的舞蹈,畫面非常滑稽。
    老獸王看見這一幕,震驚的胡須抖了三抖。
    “這……”
    他扭頭看了眼一旁的大兒子,“夜兒啊,你中邪了?”
    幻像葉是獸世一種極為特殊的植物,能夠記錄所發生過的畫面。
    白夜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父王,兒臣是中了獸神詛咒!”
    白祁適時露出擔憂神色︰“大哥當時非說自己獲得獸神指點,說生靈的排泄物混合泥巴可以美容養顏。”
    說著指尖微轉,又取出第二張幻像葉,里面正好播放到白夜屎尿泥巴糊了滿臉的模樣。
    老獸王胡須抖得像風中蘆葦,盯著幻象葉里滿臉屎尿泥巴的白夜,突然覺得晚飯有點反胃。
    內心也開始相信落山崖是真的遭到獸神詛咒。
    否則,白夜不可能做出如此離譜的事。
    “咳咳…”
    老獸王輕咳兩聲,目光看向白夜,“既然落山崖被獸神詛咒,那此事也怪不得你,此事便算了,你先退下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感覺大兒子隱隱傳來一股臭味。
    明明身上很干淨,這張臉也俊美的很,但就是莫名其妙覺得臭。
    就好像眼前的不是大兒子,而是一坨粑粑。
    白夜沒有錯過父王眼底那濃濃的嫌棄,瞬間一口老血哽在喉嚨里,上不來下不去,難受死了。
    “是,兒臣告退。”
    他微微低頭,斂去眸底的冷意,隨後悄悄退下。
    他剛退出獸王殿,就听見父王拔高八度的聲音︰“來人,給三殿下準備上好的美酒美食,等等——”
    老獸王突然喊住正要退下的是雌奴,“去把偏殿的浴池罐滿,摘最新鮮的柚子葉放在里面,記得多摘一點,把整個浴池撒滿。”
    白祁听著表情有點奇怪︰“父王,為什麼洗澡要撒柚子葉?”
    老獸王干笑兩聲,“這是上域狐族的習俗,說用柚子葉洗澡能祛除霉運,你九死一生回來,自然要好好洗洗.”
    白祁聞言輕笑,修長的手指卷起一縷墨發把玩,“原來父王還信這些,不過兒臣確實沾了滿身晦氣”
    他指的是白夜。
    殿門口的白夜並沒有走遠,恰好听見這一句話。
    祛除霉運?用柚子葉洗澡?
    父王還真是一片慈父心腸。
    自己被屎尿泥巴糊了滿臉,父王眼里除了嫌棄還是嫌棄。
    半句不提祛晦氣,讓自己用柚子葉洗澡的事。
    白夜站在殿外陰影處,骨節捏得  作響,臉色陰沉如鬼。
    父王對白祁的關心就像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髒。
    “殿下…”
    貼身侍從不放心的找過來,剛靠近,就看見白夜陰沉恐怖到扭曲的臉。
    他嚇得倒退兩步,只覺大殿下那雙眼楮里翻涌的暗潮比落山崖的詛咒更令人毛骨悚然。
    突然,偏殿傳來老獸王久違的爽朗︰“祁兒好好泡泡柚子水,去去晦氣。來,父王給你搓澡。”
    “父王不用,兒子自己來就行了,又不是小孩子,傳出去讓人笑話。”
    緊接著,又傳來白祁哭笑不得的聲音。
    白夜面色越發恐怖,仿佛再也听不下去。
    猛地捂住耳朵,狼狽不堪的跑回自己宮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