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里，老酒保眼神一凝。
關于“漠客”，明顯是某人剛走進來時隨口宣稱的稱呼，理論上不存在對應的少將。
江禾面色如常，徑直坐到椅子上，吧台擺著一封檔案，開口未封，他旁若無人地取出文件，正是一本軍部少將任命書。
含有特殊黎明源力的章印已經蓋下，但任命對方一欄暫且空缺，等待後續填寫。
——西境調查團，特別少將。
對于某人稍顯狂妄的行為，中年男子井然皺了皺眉，說道︰“蒼梧要塞是個捕蛇的口袋，打算針對的，自然是黑暗公爵，如果你覺得一個梅里克就能讓你高枕無憂，我建議你重新審視一下周圍。”
老酒保尷尬地抬手示意，身為地區節度使，他的頂頭上司是西境藩王，此刻負責著收網中的一環。
“雲空上，有井氏的不朽戰艦。”老酒保當面提醒，倒不怎麼在意井然幾乎殺人的眼神。
“有事直說。”江禾在任命書上寫下自己的代號。
井然見對方讓步，稍稍緩和了神色。
“魚氏的通緝，整個西境只有井氏能保住你，但這並非無償，你需要效力，付出與回報，這是最通俗不過的等價交換。”
老酒保重新拿起了酒杯，“只有”二字顯然是抬高身價的說法，盡管帝國的王爵數量不足半百，但也不至于讓井家成為西境唯一。
江禾要了一杯這里主打的蜃樓酒，問道︰“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井氏無法與魚氏正面抗衡，因此才需要這樣鬼祟行事。”
井然臉色鐵青，道︰“井氏乃是門閥之尊，魚氏不過一介上品之家，兩者何以相提並論。”
“區區魚國公，不過是井陽王麾下大將而已，魚氏世代迎娶井氏女為正妻，這才得到了鎮守西境邊陲的地位。”
“身在其位，不謀其職，兩次戰略潰敗，理應奪爵褫職，流放域外，現在竟與朝堂聯合，朝秦暮楚，其罪當死！”
老酒保暗自給了個白眼，門閥成員這種過于強烈的氏族自尊，真應該改一改了，否則讓人隨意一激，就容易讓出談話的主導權。
江禾抿著酒水沉吟，很明顯魚國公將骸骨爭奪戰的一切顛倒黑白，並非只靠魚氏之力，背後有著朝堂大人物在暗中出手。
這些天與魚見月同行，對方告知了不少絕密情報，其中就包括十六年前“血月復甦”，帝國中樞開始集權的事情，當今宰相白圭大力主張變革，在此之前，晉升英雄級不需要前往帝國天都，親身參與獲封儀式。
而這一次，魚國公從兩次戰敗的責任中全身而退，甚至儼然成為了力挽狂瀾的英雄，這種異常表現引起了西境世家首領——門閥井氏的注意和警惕。
初步調查的結果是，魚國公和朝堂存在牽扯，背離了地方勢力——井氏的陣營立場。
問題在于，魚氏能鎮守西境邊陲的蒼梧行省，顯然極受重視，世代與井氏聯姻，這種姻親應該是心腹中的心腹。
一陣貶損，面對魚氏赤裸裸的背叛，井然平復內心極為憤怒的情緒，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魚見月，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漠客你是如此，梅里克公爵亦然，所以不朽戰艦還在高空，咱們才能坐在這里談話。”
江禾不置可否。
雙方狗咬狗罷了，能容忍並打算利用黑暗公爵，只能說在常規意義和道德層面上，井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屬于一丘之貉。
井然側頭看向某人，認真道︰“不管理由如何，魚氏下大力氣通緝你，那我就保下你，但凡魚國公贊同的，我都反對，就算是為了反對而反對，也在所不惜。”
“再過大概一個時辰，魚國公就將以代理中將的身份抵達蒼梧要塞，全面接管防務。”
“我會調查他促使戰爭失敗的目的。”
“魚氏暗中派出了精銳力量尋找名槍大黎，而你的任務就是加以阻撓。”
井然遞出一張紙條，鄭重道︰“少將漠客，你有半個時辰兌換軍功。”
江禾拿過紙條，上面記錄著一個地址——黑暗峽谷，該峽谷曾經是賽佛里斯親王的地盤。
“井氏，貌似對名槍的興趣不大。”江禾直言問道，可疑意味著或許存在陷阱。
井然哂笑道︰“殺死賽佛里斯親王的未知強者沒有拿走殘骸，說明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
“槍靈，必然隕落。”
“沒有槍靈的大黎，算不上名槍。”
江禾眼神微變，由于永恆死亡的存在，最終時間環無法復原完全湮滅的靈魂，這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但如果大黎完整無損，爭奪者應該是王爵層次，輪不到下位生靈。
井然拍了拍手，不遠處的酒桌旁邊，一名軍官起身跟剛認識的酒友告辭。
他有著端正的五官，三十許歲，但整體形象相對古怪，地中海似的發型，對于這位強者來說，應該是很輕松就能解決的問題，包括他的左眼框，里面空洞一片，並非受傷，而是根本什麼都沒有。
“地中海”臉上掛著溫文爾雅的笑容，向著某人頷首致意。
井然介紹道︰“這位是井有序，無神話形態的英雄強者，將跟你一起行動。”
“他是我的胞弟，從輩分上看，也算是那位魚小姐的三爺。”
地中海溫和道︰“平輩論交即可，從某種意義上，魚小姐的歲數貌似要大過我。”
魚見月禮貌地笑了笑，沒有回應。
任務落實，井然從吧台下取出一個古樸箱子，直接交給某人。
打開之後，里面有著軍部少將最頂配的訂制裝備，一柄不隕級的短刀，特效只有鋒利和堅固，一柄不隕級栓動狙擊源力槍，含有重擊特效和自動校準，除此之外，則是包含十顆至臻子彈在內的各種軍需補給，以及一件至臻級的白色輕型甲冑，看上去更像是襯衣。
吧台後，老酒保挑了挑眉頭，無論如何，門閥在財大氣粗方面，從未讓人失望，一下子隨手送出兩件不隕級煉金物品，上品世家斷無如此豪奢的底蘊。
江禾拎起箱子，取出一顆子彈結賬，轉身離開酒館，順手拿出一本《交界地手冊》。
里面大致介紹了交界地的野獸和奇珍，著重描述各種特殊地形，還有詳細的等級標注。
青銅時代——普通、稀有。
白銀時代——精良、完美。
黃金時代——至臻、不隕。
英雄時代——史詩、不朽。
傳奇時代——傳奇、聖靈。
梅里克公爵跟著某人走出酒館，他抬頭看向高天，只見雲層之上，一座不朽級虛空戰艦正在懸空，若隱若現，自我感知仿佛出現了黑洞，他能看見，但感知里空無一物。
“我覺得，咱們可能需要一輛車。”
地中海雙手一拍，井氏獨有的《夢如平生經》運轉，黎明源力外溢而出，絲絲縷縷的光芒相互纏繞，最終構成了一輛黎明型野外載具車，每一寸材料都與真實無異。
江禾側頭，梅里克無奈道︰“帝國井氏，核心血脈生來就有特殊天賦，經過夢如平生經的開發，可以展現出化假為真的力量，不過每當一種存在誕生，都要支付相同量級的空缺。”
話音落下，地中海頭頂，一根縴薄發絲飛起，眨眼間化作塵埃。
“上車吧。”地中海笑道︰“真男人不需要形象，我期待自己禿頭那天。”
江禾深以為然，徑直來到後車座，開口道︰“先去兌換軍功。”
地中海坐到了駕駛座，梅里克公爵嘆息了一下，坐上副駕駛。
魚見月很有自知之明，先跑到一旁嘔吐干淨，緊接著滿臉醉意地坐上後車座。
黎明載具車外形野蠻粗糙，看上去像是一顆移動的岩石，不過車速相當不慢，能源來自源金，與普通黃金的奔跑時速相當。
蒼梧軍野戰主力覆滅，巨大的打擊讓蒼梧要塞死氣沉沉，往日不可一世的軍官士兵，此刻像是讓人打斷了頸柱，走在路上基本都是低頭前進。
要塞內部，道路筆直，一條蒼梧大道橫貫其間，左右街道布局整齊，共有三條輔道，整體規格，形似“豐”字。
在居中的位置上，佔地龐大的萬將台矗立地面，通體采用高度精練的源石鑄就，堅固度駭人听聞，相當于要塞總體防御的壓艙石。
而在萬將台前，金甲人影已經從開戰之日一直站到了今天，帝國皇室的戰爭使者，歷來以強悍和忠勇無畏著稱，篩選的最低標準就是必須身為黃金生靈。
地中海握著方向盤，瞥了眼旁邊的梅里克公爵，介紹道︰
“帝國鐵律一︰戰時軍功制高于一切。”
“就算是後代皇帝，也不許干擾運行。”
“帝國鐵律二︰始祖級不許越過烽火線。”
“黑暗種族始祖越線的區域，任何帝國英雄級生靈沒有死戰阻擊者，事後一律誅殺，上不封頂。”
“帝國鐵律三︰烽火區域失守，鎮守將校和各級世家一律褫職奪爵。”
“這三條鐵律，來自五百年前帝國中興時代的人族傳奇生靈——武宗皇帝。”
地中海言辭當中有著憧憬，道︰“五百年來，武宗皇帝共有四次甦醒，都是因為鐵律的威嚴遭遇挑戰，最近的一次大致是甲子年前，血族始祖潛入帝國內陸，生命層次對等的西境鎮守強者漠視不管，最終導致四座行省，數十億子民淪為血僕，史稱墮血事件。”
“武宗因此甦醒，擊斃敵我兩名英雄巔峰強者，然後與第二氏族傳奇始祖隔空交手，這才繼續陷入沉寂。”
江禾看著車窗外，帝國有著可以復甦並且高烈度作戰的傳奇生命體，所以內部就算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也能維持總體穩定。
而三條鐵律背後站著武宗，由此具備了凜然不可觸犯的威嚴。
不過傳奇生命體需要對抗神話形態逐漸完善的內部侵蝕，很難長期保持甦醒狀態，偌大帝國的集權依舊顯得舉步維艱。
“魚見月的歲數比你大，什麼意思。”江禾問道。
“稱呼見月也是可以的。”魚見月冷笑道。
地中海臉色溫和，道︰“這件事應該算是魚氏丑聞，鑒于魚國公的選擇，我就不避諱了，魚小姐並非由魚氏三代子和井氏女直接孕育而生……”
魚見月接過話頭，冷冷道︰“我是間接培育出來的，為了潛力，直系父母在胚胎成型前就已經隕落，《陰陽雙魚訣》，也可以為稱為《陰陽化魚訣》，不單單是降生前的周期更長，我誕生的使命，其實是作為太爺的轉生容器，可惜性別有異。”
常俗領域，新生命的性別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干涉，但在超凡領域，陰陽捉摸不定，不是魚國公是否願意接受性別變化的問題，而是兩者根本就不匹配。
時至今日，魚國公已經有兩個半甲子歲數，在承受永暗詛咒的人族強者里，顯得極為高壽，西境皆知，這位英雄強者格外貪生，延命、續生、轉生、換血等研究層出不窮。
但江禾知道，這些行為無非是魚國公為了掩蓋自身的黑暗血脈。
黎明載具車來到萬將台前。
因為在戰爭中覆滅了數百萬黑暗生靈，層層向上轉化，江禾的軍功已經來到了16個公爵級軍功，隔著車窗，他向金甲戰士兌換了8本史詩功法。
地中海的表情有些驚愕，他覺得應該重新審視江無殃在骸骨爭奪戰中的貢獻。
梅里克公爵痛苦地嘆息一聲，他想起了自己耗盡最後心血組織出來的野人軍團。
錢貨兩訖。
地中海踩動油門，準備離開。
“等一下。”江禾說。
下一刻，最終時間環啟動。
曾經在無間要塞，一場恐怖絕倫的地獄疾病肆意席卷，導致千萬生靈滅亡。
時間仿佛倒流，玉牌截取了擊殺的特殊印記，真切無虛，公爵級軍功從零開始飛升，最終重新達到了16個。
緊接著第二次時間環啟動。
先後兩次公爵軍功，總計32個
江禾選擇繼續兌換史詩功法。
金甲戰士瞪著眼楮，不給。
“帝國鐵律一︰軍功制高于一切。”江禾平靜地說。
金甲戰士氣笑道︰“你當我是死人？”
江禾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原來不是，他以為是傀儡。
金甲戰士︰“……”
好好好（撫掌）
江禾又拿到了16本史詩功法，算上制作黑色審判的報酬，以及雙魚訣和劍經，總數來到32本，底蘊足以媲美數個上品世家。
[提示︰你已被帝國之靈列進黑名單——三個自然年的審查結束前，無法繼續兌換軍功]
車內，梅里克公爵目瞪口呆，一本史詩功法，就足以成為世家的傳承底蘊，幾本若是能相互補缺，支撐普通的英雄勢力也綽綽有余。
地中海神色忍不住震撼，他敢打賭，後面兩次兌換，絕對不是正經軍功，但金甲戰士卻未攻擊，說明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漏洞。
“走了。”江禾說。
地中海本能地踩下油門，黎明載具車在金甲戰士幽幽的注視下遠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