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在紅樹林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褲腳早已被泥水浸透。
他在家鄉常抓青蟹,但多是在灘涂或礁石縫里,在這盤根錯節的紅樹林中還是頭一遭。
腳下的淤泥軟得像棉花,稍不留意就會陷進去,氣根之間的縫隙又窄,視線總被茂密的枝葉擋著,找起蟹洞來格外費勁。
“娘,這兒有一個!”柱子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他正蹲在一叢粗壯的氣根旁,手里拿著根削尖的樹枝,指著泥地上一個碗口大的洞口。
林宇等人趕緊湊過去,只見那洞口邊緣的泥土很新鮮,還帶著濕潤的光澤,顯然是青蟹常出沒的地方。
柱子先用樹枝輕輕撥開洞口周圍的雜草,又往洞里探了探,猛地一使勁,竟從泥里扒出個青灰色的硬殼,一只青蟹的大鉗子正死死鉗著樹枝,蟹殼上的花紋在斑駁的光影下泛著油亮的光。
“這蟹不小啊。”
林宇眼楮一亮,看那鉗子的大小,估摸著得有半斤重。
柱子沒說話,只是用樹枝輕輕挑逗著青蟹的鉗子,讓它把注意力全放在樹枝上。
青蟹被惹得性起,另一只鉗子也猛地伸出來,死死抱住樹枝不放。就在這時,柱子手腕一翻,騰出的左手以極快的速度探過去,食指和拇指精準地掐住了青蟹背甲兩側的硬殼,避開了那對威風凜凜的大鉗子。
“嘿,逮著了!”
柱子笑著把青蟹拎起來,那家伙還在張牙舞爪地掙扎,卻怎麼也夠不著柱子的手。
當這個大螃蟹被拽出來的時候,林宇頓時張大了嘴巴,眼楮瞪出了O型,他還是低估了這個螃蟹的大小,身體比巴掌還大,右邊的鉗子大的嚇人,左邊的稍微小一些,看起來應該是蛻換沒多久。
楊大嬸也走了過來,看著兩人手里的青蟹,忍不住開口講解︰“抓青蟹就得這樣,先得認準洞,凡是洞口有新泥、邊緣光滑的,十有八九藏著大家伙。逗它的時候要慢,讓它把鉗子都用上,這時候它的力氣全在前面,後面就松勁了,抓起來才安全。”
她指了指柱子掐著的地方︰“看見沒?就得抓這兩邊,這里是它的軟肋,再凶的蟹也掙不脫。要是傻乎乎去抓肚子,準得被鉗出血來。”
徐蔚然和二丫也湊過來看熱鬧,二丫嚇得往後躲了躲︰“這鉗子看著好嚇人,被夾一下肯定很疼。”
“那可不!”楊大嬸笑著說,“咱們村以前有個人不信邪,非要捏蟹鉗,結果被夾得掉了塊肉。這青蟹啊,看著笨,其實精著呢,尤其是在自己的窩里,警惕性高得很。”
林宇學著柱子的樣子,在附近又找了個蟹洞。
他先用樹枝試探著往里捅了捅,果然感覺到里面有東西在動。
等了片刻,一只青蟹的小眼楮從洞里探了出來,他趕緊按楊大嬸說的,用樹枝逗引著,趁它注意力分散的瞬間,伸手掐住了背甲。
“成了!”
林宇把青蟹拎起來,看著它揮舞著鉗子的樣子,心里一陣歡喜。這紅樹林里的青蟹,比灘涂里的更肥,殼也更硬,抓起來確實別有一番滋味。
柱子已經又發現了一個新洞,樹枝在泥里攪動著,引得青蟹“ 嗒 嗒”地鉗著樹枝,聲音在安靜的紅樹林里格外清晰。
林宇悟性本就高,听楊大嬸點撥幾句,再看柱子示範兩回,很快就摸透了抓青蟹的門道。
他瞅準蟹洞後,先用樹枝慢悠悠地撩撥,等青蟹的兩只大鉗都纏上樹枝,便眼疾手快地掐住背甲兩側,任憑那青蟹在手里張牙舞爪,也掙不脫他的力道。
沒一會兒,竹筐里就多了三四只青灰色的大家伙,殼上的花紋在光線下閃著油亮的光。
徐蔚然和二丫蹲在旁邊看了會兒,見青蟹的鉗子“ 嗒”作響,終究還是怯了,二丫拉著徐蔚然的衣角︰“蔚然姐,咱們去那邊撿螺吧,我看見樹根底下有好多圓滾滾的東西。”
兩人跑到不遠處的淺水區,果然發現泥地上臥著不少椰子螺。
這些螺比徐蔚然的巴掌還大,殼是淺褐色的,帶著螺旋狀的花紋,頂端尖尖的,看著就像縮小版的椰子,難怪叫椰子螺。
徐蔚然撿起來一只,掂量了掂量,驚訝道︰“這螺可真沉,比我在家鄉見的所有螺都大。”
林宇遠遠看見,心里一動。
他家鄉的海邊從沒見過這東西,二丫要是見了這樣的螺殼,保準歡喜得睡不著覺。
他當即把手里的樹枝往泥里一插,沖那邊喊道︰“我也來幫忙!”
說著便放棄了抓青蟹,幾步走到淺水區。
他撿了只最大的椰子螺,從腰間摸出小刀,順著螺殼的縫隙輕輕一撬,再用刀尖往里一挑,肥厚的螺肉就完整地滑了出來。
“這肉能吃~!”林宇把螺肉扔進清水里洗了洗,遞給二丫,“拿回去讓大嬸炖湯,鮮得很。”
二丫捧著滑溜溜的螺肉,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謝謝林大哥!”
徐蔚然也學著林宇的樣子撬螺殼,卻總不得要領,要麼撬不開,要麼把螺肉弄碎了。
林宇見了,便放慢動作教她︰“得找螺殼最薄的地方下刀,就這兒!”
他指著螺殼底部的縫隙,“輕輕一旋,里面的肉就松了。”
徐蔚然依著法子試了試,果然成功了,興奮地舉著螺殼給林宇看︰“你看!我也弄開了!”
昨夜里剛下過雨,海浪把不少藏在深海的椰子螺沖上了岸,樹根底下、礁石縫里到處都是。
三人撿得不亦樂乎,林宇專挑那些殼完整、花紋好看的留著,打算帶回去洗干淨給二妮做工藝品;徐蔚然則專注于撬螺肉,竹籃里的螺肉很快堆成了小山;二丫最貪心,一手抓著螺肉,一手還要抱著螺殼,跑前跑後地忙活著。
過了一會兒,林宇發現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椰子螺。
小刀順著螺殼縫隙探進去,輕輕一旋,肥厚的螺肉帶著黏液滑了出來。他隨手往清水里一丟,正要去撿下一只,指尖卻在螺殼內側觸到個硬硬的東西。
“嗯?”
他皺了皺眉,還以為是嵌在螺肉里的小石子,便用刀尖撥了撥。
那東西滾了出來,“當啷”一聲落在掌心,竟是顆鴿子蛋大小的珠子。
林宇起初沒當回事,只當是螺殼里的鈣化結石,捏起來要往旁邊扔,可指尖觸到的溫潤感卻讓他頓住了。
他把珠子湊到陽光下,瞳孔猛地一縮。
那珠子通體是勻淨的橘紅色,像浸透了夕陽的光,表面泛著一層柔和的瓷光,圓潤得像是被海水打磨了千百年,連一絲瑕疵都尋不見。
“這是......”
林宇的呼吸都慢了半拍,竟然是美樂珠。
這一顆美樂珠,可比他在鷹嘴島開貝殼開出來的兩顆珍珠漂亮多了。
這顏色、這質地,絕對是上層。
而且,據他所知,這美樂珠比珍珠還珍貴呢。
林宇頓時笑的合不攏嘴。
運氣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
林宇攤開手心,那枚美樂珠在陽光下愈發奪目。
它足有鴿子蛋大小,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通體是亮眼的橘紅色,像把熔金的落日揉進了珠體里。
最奇的是表層那不規則的紋路,湊近了看,竟像一簇簇跳動的火焰,從珠心蔓延到邊緣,難怪老輩人要叫它 “火焰珠”。
前世就听過報到,美樂珠是世界上最金貴的珍珠,比南海的白珠、南洋的金珠都稀罕。
這東西全憑天然造化,哪怕是如今最發達的養殖業,也休想培育出來,一百萬個椰子螺里能出一顆像樣的,就已是天大的運氣。
像眼前這般個頭飽滿、紋路清晰的,更是打著燈籠都難尋。
遠處傳來徐蔚然和二丫的笑聲,兩人正蹲在水邊清洗椰子螺,竹筐里的螺殼踫撞著發出清脆的響,顯然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林宇捏了捏掌心的珠子,指尖能觸到那溫潤的質感,心里忽然清明起來。
這東西太扎眼,若是聲張出去,保不齊會惹來麻煩。
他悄悄將美樂珠揣進貼身的布兜里,又用手按了按,確認不會掉出來,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轉身時,正撞見二丫回頭望過來,他趕緊揚起手里的椰子螺殼笑道︰“快撿,這螺殼夠二丫做兩個風鈴了。”
二丫歡呼著應了聲,又轉頭去跟徐蔚然比誰撿的螺更大。
林宇望著她們的背影,摸了摸兜里的珠子,只覺得那點暖意順著布料滲進皮肉里,穩穩妥妥的。這趟椰子島之行,本是跟著楊大嬸他們來湊熱鬧,沒成想竟有這般奇遇,只是這福氣,暫時還是藏在心里穩妥。
他低頭繼續撬著椰子螺,刀刃切開螺肉的聲音混著遠處的海浪聲,倒讓心里踏實了不少。
陽光穿過紅樹林的縫隙落在他背上,暖融融的,像揣著個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