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反應快得像只受驚的兔子,林宇剛喊出聲,他就“咻”地從甲板上彈起來,像顆被拋出去的石子,朝著船尾另一側的沙灘竄去。
腳底板踩在船板上發出“咚咚”響,還帶倒了堆在旁邊的漁網,魚線纏在他腳踝上,卻沒耽誤他半分速度。
“想跑?”
王大春早繞到了船尾,見黑影朝自己這邊沖來,索性把手電筒塞在嘴里咬著,猛地往前一撲。他那身常年出海練出來的蠻力可不是白給的,像座肉山似的壓過去,“噗通”一聲,正好把對方按在沙灘上。
“哎喲!”
黑影被撞得悶哼一聲,臉直接磕進沙地里,嘴里嗆進好幾口沙子。
王大春膝蓋頂著他的後背,一只手反剪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從嘴里扯下手電筒,“啪”地照在他臉上。
強光直射下,對方眯著眼亂晃腦袋,露出那張瘦得脫形的臉,顴骨高聳,嘴唇干裂,額前的頭發黏糊糊地貼在腦門上,不是村里的二丑子是誰?
“二丑子?”王大春愣了愣,手上的勁松了半分,“你他娘的瘋了?大半夜偷摸上小宇的船干啥?”
二丑子被沙子嗆得直咳嗽,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大……大春,誤會,都是誤會……”
他掙扎著想抬頭,卻被王大春又按了下去,臉頰在沙地上蹭出紅印子。
林宇這時也跑了過來,蹲下身看著二丑子手里攥著的東西,竟是副潛水鏡,鏡片上還沾著他船上特有的藍漆。
“誤會?”林宇的聲音冷得像海風,“我船上的潛水鏡怎麼在你手里?剛才甲板上的光是你弄出來的吧?”
二丑子眼神閃爍,不敢看他,嘴里支支吾吾︰“我…… 我就是想借你的潛水服穿穿,明天想去海里撈點海菜……”
“放屁!”王大春氣得罵出聲,“撈海菜用得著摸黑上船?還用得著偷潛水裝備嗎?你當老子是傻子?”
他突然想起什麼,手上猛地一使勁,“說!是不是林慶祥那龜孫子讓你來的?他又想干啥壞事兒?”
二丑子疼得“嗷嗷”叫,眼淚鼻涕混著沙子往下流︰“什麼林慶祥…… 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我听說你們今天撈了好東西,就想…… 就想借套裝備也去踫踫運氣……”
這話剛說完,林宇就注意到他褲腿上沾著的東西。
不是海邊常見的細沙,聞著氣味兒,更像是汽油。
林宇盯著二丑子蜷縮的身影,眉頭突然擰成了疙瘩。一股莫名的火氣順著脊椎往上竄,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二丑子的衣角,把那片沾了污漬的布料拽到鼻尖前。
刺鼻的氣味瞬間鑽進鼻腔。
不是海水的腥,也不是沙灘的土味,而是濃烈的汽油味,混著點柴油的嗆人氣息,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腦子發懵。
“我草你媽!”
林宇的火氣“噌”地就炸了,什麼冷靜什麼考量全拋到了腦後。
他反手揪住二丑子的頭發,不由分說地“啪啪”甩了兩個大嘴巴,打得對方嘴角瞬間溢出血絲,在手電筒光下泛著紅。
“你想放火燒船?!”
王大春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懵在原地,手里的皮帶都松了。
等听清林宇的話,他眼珠子“唰”地瞪圓了,手里的手電筒“ 當”掉在沙灘上,光柱歪歪扭扭地掃過海面︰“啥?他想放火?啥意思?”
“你自己聞!”林宇把二丑子的衣角往王大春面前一拽,聲音因為憤怒都在發顫,“草他媽的,他衣服上沾著的是汽油!這狗娘養的不是來偷裝備的,是想把船給老子燒了!”
王大春這才反應過來,一股冷汗“唰”地從後脖頸冒出來。
他比誰都清楚林宇這船的分量。
就林宇這船,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
更別說船上那些氧氣瓶、水下燈,哪樣不是真金白銀換來的?
這要是真被點著了,別說再去龍吟礁,廠子里大半的營生都得黃!
“你他娘的敢!”
王大春一把揪住二丑子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把他從沙灘上拽起來。
他那蒲扇大的巴掌舉在半空,青筋暴起的手因為憤怒止不住地抖,“老子問你,是不是想放火?!誰指使你的?小宇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你特娘的還是個人?!”
二丑子被打得暈頭轉向,這會兒又被王大春拎在半空,嚇得魂飛魄散,眼淚鼻涕混著血沫往下淌︰“不...... 不是我......你們誤會了......真的誤會了......”
“誤會?!”
林宇和王大春異口同聲地吼道,“你特麼當我們兩個是傻叉?”
聲音在寂靜的海邊炸響,驚得水鳥再次撲稜稜飛起,影子在夜色里亂成一團。
“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錯。”林宇站起身,聲音里沒了溫度,“大春,把他捆起來,帶回村交給村長處理。”
王大春應了聲,解下腰間的皮帶就往二丑子手上纏。
二丑子嚇得魂都沒了,哭喊著求饒︰“小宇!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看在咱一個村的份上,饒了我這一回吧!”
海浪拍打著沙灘,把他的哭喊聲卷得七零八落。
林宇看著被捆得像粽子似的二丑子,又看了眼船上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裝備,眉頭皺得更緊了。
二丑子這德性,要是頭裝備,頂多是個被貪念沖昏頭的蠢貨,還情有可原,但是這貨是奔著放火來的,這是想把他往死里整啊~!
“帶走。”
林宇沒再多說,轉身往村里走。
林宇攥著二丑子的胳膊,幾乎是拖著他往村長羅全家走。
二丑子被捆得結結實實,腳底下磕磕絆絆,嘴里還在含混地求饒,褲腳沾著的沙子一路撒在地上,像條歪歪扭扭的虛線。
王大春跟在後面,手里拎著那截沾了汽油味的衣角,臉膛漲得通紅,活像憋著一團火。
剛到羅全家院門口,就听見院里傳來說話聲。
林宇一把推開虛掩的木門,只見羅全正蹲在石桌旁抽旱煙,董浩龍坐在對面的小板凳上,風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里面深色的襯衫。
房檐上的燈泡懸在半空,昏黃的光把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小宇?這咋回事?”羅全見林宇氣勢洶洶地揪著個人進來,手里的煙桿“啪嗒 掉在桌上,趕緊站起身。
董浩龍也皺起眉,目光落在被捆成粽子的二丑子身上,帽檐下的眼楮眯了眯。
“村長,你說咋整吧!”王大春搶先一步跨進院子,把手里的衣角往石桌上一拍,布料上的汽油味瞬間散開,嗆得羅全直皺眉,“二丑子這孫子,竟然想放火燒小宇的船!要不是我和小宇去得早,估計這會兒碼頭都得成火海了!”
“什麼?”羅全手里的煙鍋“ 當”砸在地上,臉色“唰”地白了。
他踉蹌著往前兩步,指著二丑子的鼻子,氣得嘴唇直哆嗦,“你......你這個二丑子!你簡直是喪心病狂!這種事情你都做得出來?”
在漁村,船就是漁民的半條命。
別說燒船,就是故意損壞船板都能被全村人戳脊梁骨。
更別說碼頭的船挨得近,一旦起火,海風一吹,其他的漁船都得跟著遭殃。
“我......我沒敢真燒......”二丑子癱在地上,像攤爛泥,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是王家三兄弟給的汽油,他們說......他說只要把林宇的船點了,就讓給我二百塊錢......”
“村長,我可沒燒啊,我知道這船的重要性......”
“王家三兄弟?”羅全氣得一腳踹在旁邊的柴垛上,干柴“嘩啦”散了一地,“就是三次來冤枉小宇的那三兄弟?”
“對,就是他們~!”
村長羅全轉身對董浩龍拱了拱手,語氣帶著歉意,“董先生,讓你見笑了,村里出了這號敗類......”
董浩龍沒說話,只是彎腰撿起那截沾了汽油的衣角,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戴手套的手指捻了捻布料上的污漬。
“這汽油不是普通的漁船用油!”他突然開口,聲音依舊低沉,“摻了煤油,燃點低,燒得快,是專門用來縱火的。”
這話一出,院子里頓時靜得能听見燈泡的滋滋聲。
“村長,不能就這麼算了!”王大春急得直跺腳,“必須報派出所,把王家這三兄弟一起都抓起來!”
羅全臉色鐵青,蹲在地上抓著頭發,煙鍋在石桌上磕得“當當”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眼里帶著血絲︰“報!必須報!這已經不是村里的私事了,是犯法!”
他看向林宇,語氣凝重,“小宇,你去叫人,先把二丑子看住。我現在就給派出所打電話,今晚必須把這事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