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正是數月之前就來到衡州的余立。
他同樣下榻在國賓館，平常深居簡出，相當低調。
“姓秦的真有那麼厲害？”
陳采兒勉強收起情緒，望向身姿挺立，宛若臨風玉樹的余立，雙眼冒著小星星。
“一次百強賽冠軍而已，哪里值得總督府大費周章，讓余立哥哥你回程的計劃都推遲了。”
余立聲音溫和平穩，如同他行走的步伐一樣︰
“你不懂舊武，自然不明白他的含金量。未到十八，身破四大限度，倘若放在古老年代，這種苗子是各大聖地爭搶的衣缽。
傳說中的七大限，他這個年紀就走完一半多，日後的成就難以想象。”
陳采兒粉唇微張，似是覺得驚訝，有著對余立的粉絲濾鏡，她看秦時怎麼都覺著平平無奇，委實沒瞧出對方有啥過人之處。
余立笑了笑，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最重要的，是他擊破專職壁壘，勝過周元辰。這說明他不僅僅修煉快，戰斗才情也不遜色，這種近乎無短板，且成長性拉滿的天才，太稀罕了。怪不得有著拒絕四大國立的傲氣。”
關于秦時沒搭理四大國立招生辦的事情，傳播速度很快。
中心城這邊都炸鍋了，像一瓢水倒進沸騰熱油里，鬧出巨大動靜。
換成其他的衡州學生，教育司必然火急火燎派出領導上門采訪，進行勸說。
畢竟，衡州新星每年才有幾個四大國立的生源名額，各大學校的尖子生無不為其打得頭破血流。
但秦時拒絕四大國立，這件事出來許久，教育司始終風平浪靜，保持沉默。
“不去四大國立，難道留在衡州嗎？”
陳采兒皺著眉，氣哼哼道︰
“我爸說過，年少任性，目無余子，遲早要吃大虧。”
余立卻搖搖頭，笑意溫潤︰
“我倒是覺得他很有勇氣。四大國立固然高高在上，是眾多學子向往的聖地，但不得不承認，近些年教育風氣有所偏離，那些學閥越來越猖狂。
選擇四大國立外的另一條路，興許更好。”
陳采兒跟班似的，緊隨著余立︰
“不念四大國立，他還能去哪里？啟光衡大的師資力量，包括底蘊實力，都比不上最頂級的四座學府。”
余立閑庭信步，放松身心，語氣平淡道︰
“拭目以待吧。他接過賀嵐禪的傳承，自有一條路。接下來，只有持續破限，邁過專職領域，觸及天關不成問題。
說起來，這位秦同學應該也被列入直通群星杯的驕陽名單，真是很希望見識下賀嵐禪的絕學。”
陳采兒信心十足，昂首挺胸道︰
“余立哥哥你可是少年組第一，積分遙遙領先，可謂是冠軍選手！秦時他怎麼能跟你相提並論！”
余立低頭一笑，他早已習慣身邊各種人的吹捧和贊譽。
從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毫無內心波瀾。
“老師這輩子最推崇的，便是賀嵐禪了。稱其的《虛空冥想法》是星海之間，第一等靈肉相合的修行路！
賀嵐禪坐化之後，四大國立的天之驕子，很多都嘗試過接受他的傳承，卻無功而返。
別的不說，秦時他接住賀嵐禪的‘法’，得到那位石佛的認可，足以說明天資卓絕。”
余立認真分析，百強賽打完，秦時奪得頭名，他特意關注過對方。
後續的種種舉動，讓余立一次次拔高內心的評價。
因此應麟主動找上門，他選擇不見直接婉拒。
“老師曾說過一句話，蛟龍盤臥，但終會得到那場騰飛九天的大雨。星海之下的萬千超新星，能夠破繭而成，躍出雲海，驕陽東升，往往差的便是一線契機。”
余立回到屋內，自顧自燒水煮茶︰
“我遍觀同輩，目前給我這種潛蛟在淵，必然沖天之感，寥寥無幾。秦時算是半個。”
陳采兒回憶著國賓館門口，那道身著學生制服，戴著帽子的挺拔身影，暗忖道︰
“這家伙咋看也不像是成蛟化龍的潛力股，完全沒有天才的氣質。”
作為深度追星族，陳采兒向來認定，真正的天才就像茫茫夜色中的螢火蟲，哪怕站在人群里也是鶴立雞群，極為醒目的存在。
比如余立哥哥這樣的，氣質脫俗，飄然如謫仙。
相形之下，秦時就顯得太過平常，即便身姿樣貌都不錯，但缺乏那種橫壓全場，萬眾矚目的強大氣度！
“總之等著看好戲吧。應氏對一個邊陲星球的舊廠街少年低頭，選擇和解，某種程度上，這比秦時拒絕四大國立招生更勁爆。”
余立慢悠悠抿著茶，他看得很長遠，普通的天才，終其一生無非就在行政星球內打著轉；
略微拔尖的那種，大概可以通過自身努力，于帝京或者海州站穩腳跟；
想要邁向新東夏的主舞台，壓住眾星光彩，成為熾烈驕陽。
必須是打穿群星杯，踏上那條古老天路。
“與初代十杰並肩且留名，才有希望觸踫到途徑的盡頭。”
余立咀嚼著茶葉澀味，心想道︰
“大時代的浪潮，是無數微小浪花孕育。如果沒有挑戰者，我的奪冠生涯也會顯得很無趣。
秦同學，同樣繼承十杰衣缽的你，到底能夠走到哪一步，我很期待。”
……
……
“國賓館的餐標確實高規格。”
秦時坐在空間開闊的花園餐廳，周遭藤蔓垂落，宛若熱帶雨林。
主廚一邊介紹，一邊烹飪，食材都是他沒听說過的珍稀物種。
只能勉強捕捉到“營養成分極高”、“富含生命氣息”這些關鍵詞。
“這待遇，太幸福了！”
同一桌的夏英臉上寫著滿足，不停地拿手機終端拍照，絞盡腦汁思索著配圖文案，然後上傳到自己的社交賬號。
“秦哥，我剛听說，應氏那邊要找你見面？”
夏英腮幫子鼓鼓，含糊問道。
“小夏你的消息很靈通啊，從哪兒得到的？”
秦時有些詫異，霍爾文才跟他提過。
“我刷論壇，看到有人在說，中心城的空港飛船降落，是應氏那邊派人過來。”
夏英把手機終端遞過去，說道︰
“這是我經常逛的論壇，叫‘守夜人’。有個板塊是‘衡州風雲’，每天都能吃到好多瓜。”
秦時接過手機終端，隨意劃動瀏覽幾眼。
【百強賽頭名的秦時已經到中心城了，我朋友在機場拍到接機團隊……】
【被封鎖的新區空港，今天有飛船降落，上面印著應氏的‘三足鳥’徽記……】
【據可靠情報，應氏即將邀請秦時會面，要我說，沒必要跟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超新星結仇……】
【樓上開玩笑吧？應氏這種龐然大物用得著在意百強賽的冠軍？人家祖上的底蘊積累深不可測……】
【中心城外五環郊區的下層人，哪怕每天吃著二十塊一份的鴨腿飯，只要想起東夏九姓的驚人財富，也會驕傲地挺起胸膛……】
秦時點開好幾個帖子，發現不少人都在議論自己，甚至還拍到四五張側面的機場照片。
他不由地意外，看來中心城的環境，與泰安都市圈截然不同，這里的沖浪氛圍更濃厚，信息交換更迅速。
想當初，自己協助巡察部追拿通緝犯，弄出好大的動靜，也沒多少人知道。
“中心城有鐵幕防御，泰君可以調動海量的資源，搭建完整的信息場域。秦哥你是不知道，像我以前待在山區，手機終端都派不上用場，現在天天拿著刷，可有意思了！”
夏英興致勃勃分享道︰
“秦哥你看，不止能進論壇聊天，還可以觀看直播。這個是我關注的專職級武道家，你瞅瞅這身材，這穿搭，這黑絲……”
秦時瞥了下，夏英的手機終端屏幕里，一位身材勁爆的女主播正在講解拳術招式，對方自稱是專職級水平，拿過好些比賽證書。
“業余級二段左右吧。看她動作的協調性，還有肌肉跟關節的靈活性，生命力開發程度不高，屬于比較低下的層次。”
秦時點評道。
順便暗暗感慨，中心城真是夠卷。
業余級二段放在其他地方，即便沒練過正兒八經的教材武學，身體各方面的素質加成下，也是遠超常人。
結果淪落到當擦邊女主播嗎？
“哥，誰看這個！你瞅瞅穿搭，旗袍開叉都到大腿根了……哎喲哎喲，阿姐輕點！”
夏英正說著耳朵一疼，回頭一看，發現是眼含殺氣的夏虹。
後者揪著他罵道︰
“沒出息的東西！就喜歡刷這種妖艷賤貨，練功都耽誤了，再這樣下去，我沒收你的手機！”
夏英連連討饒，這才躲過一劫。
夏虹沖著秦時說道︰
“秦同學，你少搭理阿英，他成天不著調，別帶壞你了。中心城的娛樂氛圍很重，各種網絡平台興起，搞得烏煙瘴氣。”
很顯然，夏虹這種傳統守舊派，不太適應這里的環境。
“那些女主播是怎麼回事？”
秦時好奇問道。
業余級二段，哪怕是接受泰安都市圈最優秀的教育資源，也要付出很多汗水與努力。
他剛才粗略估計那個看似做教學，實際搞擦邊的女主播，年紀大概在二十七八左右浮動，能夠達到業余級二段的生命力，天賦相當出挑。
“秦同學不知道麼，這是新武派近幾年冒出的‘速成流’。通過高價定制訓練計劃，有意識鍛煉部分肌肉群，喚醒旺盛的生命力。”
夏虹解釋道︰
“這種速成流基本不具備實戰能力，大多依靠定期服藥，注射針劑，維持生命力的強度，一旦停藥或者斷藥，幾個月就會衰退到原來的程度。”
秦時微怔，不禁疑惑︰
“他們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夏虹冷笑道︰
“充當花瓶的作用。速成流無論男女，他們定制的訓練計劃，都會著重形體雕刻。只要保持一段時間的標準生命力強度，就可以拿證鍍金，然後博人眼球，直播賺錢。
武道途徑原本是蛻變自身，追逐自我的一條路，讓他們弄得烏七八糟！”
夏虹身為舊武派中的傳統人士，自是看不慣這種情況。
秦時倒能理解一二，武道途徑想要取得成就，必然歷經艱苦，哪怕有些天分，也不例外。
任何生命總喜歡尋找捷徑，這是本能。
新武派冒出速成流，正好匹配網絡平台發達的中心城。
“各有各的選擇吧。”
秦時搖頭道。
他埋頭把不限量供應的盤中食物消滅干淨，隨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國賓館的獨棟別墅，除去保證空間的尺度夠大，更著重居住者的私密性。
拋開精心設計的裝潢與細致打磨的家具不談，里面甚至配置專門的練功場地。
像什麼修煉精神的冥想室，鍛煉體能的重力室，提升髒腑的深潛泳池……可謂一應俱全。
“壕無人性。估計啟光衡大都很難湊出這麼一整套。”
秦時手持房卡，步入冥想室。
盤腿坐在蒲團上，開始調和身心，神駐內景。
短短半分鐘不到，精神就隨波徜徉，進到極佳的空無狀態。
思維異常活躍，讓秦時更能沉下心考慮很多問題。
“應氏第一序列繼承者，應凰希望跟我進行一次單獨的會面。意思是應氏準備把應麟踢開了。”
秦時皺著眉，如果沒有南煌道館這一因素的話，與應氏和解稱得上不錯的選擇。
應氏是極其龐大的勢力，源自于新東夏成立之後，作為至高元勛的九帥，他們所輻射出來的恐怖影響力。
認真來說，縱然秦時成為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宛若賀嵐禪一樣，幾乎夠得上武神，也很難扳倒應氏，令其轟然崩塌。
“和解麼。”
秦時垂下眼瞼，好似在慎重考慮。
“可我都是南煌道館的常務副館主了，沈師兄那筆賬還沒清，哪能一筆勾銷。何況老張這麼大把年紀了，要是報不了仇，哪能閉得上眼。”
樹蔭下的超級小賀抬起頭，默默注視著自言自語的秦時。
內景地是精神交織，心靈鑄成的一方空間，很多肉眼無法辨別，識見的細微情緒，都能被映照顯化。
而今，那個自顧自低著腦袋，喋喋不休碎碎念的少年。
內心深處涌動著粘稠如海潮的肅殺之意。
“越看越眼熟。”
超級小賀皺著小臉。
“好像在哪里見過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