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
觀音廟里，鐘聲響起，尼姑們坐在一起，開始念經。
四大家族的人，皆對著觀音像肅穆而跪。
一人站在正前方，手持錦帛，朗聲念著上面的祈福之詞。
眾人齊聲重復，一段一拜。
整個過程，枯燥無味，一直重復到了傍晚。
當然，他們也得到了回報。
宮里得知他們來這里為新王祈福的消息後，派來了太監宮女，送來了食物酒水，以示嘉獎。
眾人見此，心頭皆暗暗喜悅。
顯然，他們要的就是這個的效果。
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換了新王，他們這些老舊的貴族，自然心頭忐忑，想要想方設法，以表忠心。
眾人見得到宮里注視，經過商議，決定今晚繼續留在觀音廟，為新王徹夜祈福。
“大家今晚輪流跪拜，燃香，念經，不可斷了……”
太陽落山後，秋風瑟瑟，氣溫驟降。
大家跪了一天，此時是又冷又餓，渾身發軟，暫且中止，讓下人們送來了晚飯。
都是一些素面饅頭，瓜果糕點。
眾人聚在一起，安靜無聲，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今晚不回去了？”
送子觀音殿，旁邊的廂房，洛子君在听到了這個消息後，愣了幾秒，道︰“我和紙鳶可否先回去？”
來傳信的翠墨道︰“小姐說了，大老爺晚點會過來跟公子見面的。小姐，迎春小姐，她們都會過來的。”
洛子君沉吟了一下，想到那六點安全保障，只得道︰“好吧，我在這里等著。”
這里又不是城外，沒必要杞人憂天。
不過他還是準備加上第七點安全保障︰今晚不睡覺！
翠墨離開後，又送來了素面和糕點。
洛子君和紙鳶都吃了一點，一邊喝著冷茶，一邊隨便說著話。
外面的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前院里，再次響起了誦經的聲音。
又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外面的走廊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接著，房門推開，賈探春帶著賈迎春和林黛玉，從門口走了進來。
洛子君看到三人，正要說話時，賈探春低聲道︰“洛公子，我大伯馬上就來了，我們去里間躲著，你只管與我大伯商議。放心，今日的話，我們不會傳出去的，我只是想讓二姐姐知曉他的真面目。”
洛子君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賈迎春噙著眼淚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這時，走廊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三人連忙去了里間躲著。
翠墨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大老爺，洛公子在這間廂房，您直接進去就是了。”
接著，穿著一身白色錦袍的賈赦，臉色肅穆地進了門，看到洛子君後，淡淡地道︰“子君，听說你找老夫有事？”
洛子君看了旁邊一眼。
紙鳶連忙出去，關上了房門。
賈赦又轉頭向著四周看了看，見沒有其他人，臉上立刻露出笑容，然後過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激動道︰“子君，你上次送給老夫的丹藥，效果簡直太好了！老夫當初一夜一次，就渾身疲憊，無法再動，第二日更是沒有精氣神。自從吃了你送去的那藥，嘿嘿，一晚三次，依舊生龍活虎，連續三晚都是如此，簡直比年輕時還要勇猛，哈哈哈哈……”
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笑出聲來。
洛子君淡淡道︰“賈老爺喜歡就好。”
賈赦嘿嘿一笑，滿臉猥瑣地道︰“喜歡！當然喜歡！你不知道，老夫屋里那幾個丫鬟，現在每晚都害怕老夫，效果真的絕頂啊！哈哈哈哈……”
洛子君眸中露出了一抹譏諷。
效果越好，你這老色鬼就死的越快。
賈赦連忙又討好地道︰“子君，那藥還有嗎？再給老夫幾瓶如何？那紫陽道長的大名，果然名不虛傳，老夫感覺現在又年輕了十幾歲呢！”
洛子君並未回答，看著他道︰“賈老爺，听說，您準備把迎春小姐嫁出去？”
賈赦一怔，笑道︰“是啊，那丫頭年紀也到了，也該嫁出去了。本來準備讓那丫頭嫁給你的，你既然不要，那老夫就只有把她許給別人了。”
洛子君問道︰“賈老爺可知道對方的人品？”
賈赦淡淡一笑，道︰“不管對方人品如何，人家也是個有身份的人，配得上那丫頭。”
隨即又岔開話題道︰“子君，不說這了。那藥……”
洛子君見他這般，知曉在他心里，根本就沒有把那個女兒當作人看，再勸說也是無益，直接開門見山道︰“藥我還有，不過賈老爺需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賈赦一听，立刻迫不及待地道︰“子君請說。”
洛子君淡淡地道︰“寫一份聲明，與迎春小姐脫離父女關系，然後把迎春小姐賣給我。”
此話一出，賈赦頓時一愣，滿臉愕然地看著他。
屋里的三人，也是一愣。
賈迎春眸中噙著淚水，屏住了呼吸。
屋里安靜了一下。
賈赦突然一笑，道︰“子君說笑了，我賈家的千金，怎麼可能賣出去。若是讓他人知曉，我賈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至于與她脫離父女關系，老夫也做不出來啊。”
洛子君與他目光對視了一會兒，道︰“賈老爺還是開個價錢吧。”
賈赦滿臉笑意地看著他道︰“怎麼，子君听說那丫頭要嫁給別人，突然後悔了？”
隨即又笑道︰“可惜啊，太晚了。老夫已經跟人家孫家許諾好了，你也知道，我們這種大家族，一諾千金，說好的事情，就不可能再後悔的。”洛子君道︰“賈老爺，兩瓶五石散，兩瓶壯陽丹，再加五千兩銀子，如何？”
賈赦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子君，老夫剛剛已經跟你說了，老夫不賣女兒，而且也已經許諾孫家了。你即便給的再多，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
洛子君點了點頭，臉色平靜地道︰“紫陽道長臨走時，就給了我三瓶五石散，三瓶壯陽丹，現在都還剩下兩瓶了。既然賈老爺不想要，那我就只能送給別人了。”
賈赦臉上依舊帶著笑容，沉默了一會兒，看著他道︰“子君，老夫就跟你說實話吧。那孫家給老了夫五千兩銀子，老夫若是反悔，至少需要還給對方一萬兩，老夫這里可沒有多余的銀子還他了。他給的那五千兩銀子，老夫也拿來買丫鬟用完了。”
洛子君頓了頓，道︰“那就一萬兩吧。兩瓶五石散，兩瓶壯陽丹，再加一萬兩銀子。賈老爺把迎春小姐賣給我，並寫下聲明和賣身契，如何？”
賈赦皺了皺眉頭，道︰“若要把那丫頭明媒正娶嫁給你，老夫可以接受這些條件。但若要讓老夫賣了她……子君，你應該知道的老夫的身份，若是讓其他人知曉了，他們會如何罵老夫？這個賣女的污名，老夫可承受不起。”
洛子君道︰“晚輩可以發誓，賈老爺知，晚輩知，就我們兩個人知道。”
賈赦沉吟了一下，看著他道︰“子君，其實這件事很簡單，你娶了她，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你費這麼多東西，讓老夫把她賣給你，難道不是看上她了？”
洛子君沉默了一下，道︰“晚輩只想救她。”
賈赦冷笑一聲，沒再說話。
洛子君也沒有再說話。
屋外，夜幕悄然落下，前面誦經的聲音，依舊清晰傳來。
這時，賈赦突然道︰“再加五千兩銀子，老夫答應你剛剛提出的所有條件，把她賣給你，簽訂奴契，以奴婢的身份賣給你，並寫聲明，與她斷絕關系。但是這件事，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曉。”
洛子君點了點頭︰“好。”
說罷，他走到旁邊的桌前，攤開了早已擺好的宣紙，拿起墨塊研墨，道︰“賈老爺，現在就寫吧。”
賈赦道︰“你東西都帶了嗎？”
洛子君研著墨道︰“晚輩可以先寫欠條。”
賈赦微微皺眉，正在猶豫著時，洛子君轉過頭看著他道︰“賈老爺知曉我的名字，知曉我的秀才身份，也知曉我住在哪里，難道還怕我跑了不成？”
賈赦突然一笑，走了過去，道︰“以子君的才華，以後科舉定然高中，這點丹藥和銀子算什麼，老夫自然是相信你的。”
說著，在桌前坐下，提筆蘸墨，稍一沉吟，便寫了起來。
很快，一張斷絕父女關系的聲明書寫完。
簽了字，按了指印。
然後，又開始快速寫奴契。
寫完後，照樣簽了字，按下了手印。
洛子君又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接過筆，蘸了墨，寫下了一張丹藥欠條，以及一張一萬五千兩銀子的欠條。
同樣，簽字，按手印。
兩人互相把東西交給了對方。
賈赦看著兩張欠條，滿臉笑容︰“子君，這銀子你得早點拿給老夫，拖得久了，孫家那邊就不好說話了。”
洛子君點了點頭道︰“我會盡快的。”
賈赦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欠條，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滿臉熱情地道︰“子君，雖然老夫已經與那丫頭斷絕了父女關系，但血脈聯系還在，她若是跟了你，你與老夫也算是一家人了。以後若是紫陽道長回來，再送你丹藥了，記得先去找老夫。”
洛子君看著他道︰“賈老爺還有女兒要賣嗎？”
賈赦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笑道︰“女兒倒是沒有了，不過子君若是喜歡，我那賈府里倒是還有幾個佷女，還有不少漂亮的小丫鬟。老夫是一家之主，到時候，自有辦法弄來給你。”
洛子君沒再說話。
賈赦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老夫得去前面了，還有其他事的話，讓丫鬟去前面找我。”
說罷，立刻匆匆離去。
屋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紙鳶和翠墨進來，關上了房門，點燃了油燈。
幽暗被照亮。
里間突然傳來了低低的少女哭泣聲。
洛子君沒有過去，低著頭，默默地看著桌上的兩張宣紙。
賈探春突然紅著眼楮，滿臉陰沉地從里間出來，來到了桌前，拿起了其中一張奴契，雙手顫抖著看了起來。
看完後，她突然眼淚滾滾︰“那人……禽獸不如！”
洛子君輕聲道︰“探春小姐可以把這兩份手書收著，等與孫家的婚事順利取消後，就把它們燒了。”
賈探春嘴唇顫抖，又拿起了那份斷絕父女關系的手書看著。
這時，賈迎春滿臉淚水地走了出來。
林黛玉扶著她，默默地流著眼淚。
兩人來到桌前，賈迎春顫抖著拿起了那本奴契，流著眼淚看著，然後，又看向了另一份。
洛子君不忍目睹，過去點燃了幾支檀香，插在了香爐里。
燈火昏黃，香煙裊裊。
那高台上的觀音，睜著雙眼，面容悲戚，似乎在憐憫著什麼。
賈迎春突然拿著那兩份手書，走了過來，然後對著他跪了下來，滿臉淚水地道︰“洛公子，謝謝你，謝謝你救了迎春……以後，迎春就是你的奴婢了，迎春願為公子做牛做馬，一輩子……”
“迎春小姐。”
洛子君連忙扶起了她，目光溫柔地看著她道︰“我讓他寫這兩份手書，不是真的想讓他跟你斷絕父女關系，也絕不是真的想讓他把你當作下人賣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你脫離苦海，變成自由之身，以後也不會再被他隨意賣掉了。你以後還是賈府的小姐，還是住在那里，還有老祖宗和兄弟姐妹陪伴和疼愛，而且不用再听他的話了，他也不敢驅逐你，更不敢告訴大家真相。”
“至于這兩份手書，你可以自己收起來，也可以放在可靠的人那里。等這件事結束後，你就可以把它們燒掉。你不是什麼奴婢，更不是我的奴婢，你依舊……”
“不！”
賈迎春突然搖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道︰“洛公子，迎春不要再待在賈府了，迎春再也不要看到他了，求你，讓迎春做你的奴婢吧？無論以後你讓迎春做什麼，迎春都願意，求你了……”
說著，她哭泣著又要跪下。
洛子君連忙扶著她，還要勸說時，賈探春走了過來，看著他道︰“洛公子，你覺得現在這種情況，迎春姐還能在賈府住下去嗎？別說她了，我和黛玉也……好惡心……”
她搖著頭，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下來，顫抖著道︰“那人……真的惡心……禽獸不如……不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