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拿起一片對著燈光看了看，臉色稍霽︰“這還差不多。不過……”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礦泉水，毫無預警地朝禮服潑去！
“你干什麼！”倪雨驚叫。
江桃卻早有準備，迅速將禮服下擺一抖——水珠在特制面料上滾落，只留下幾處淡淡的水痕。
“防潑濺處理，”江桃平靜地解釋，“我們用的是甦州絲綢研究所的新產品，經過新技術處理，防潑濺的同時保持透氣性。”
老趙這下徹底沒話說了，悻悻地嘟囔著“明天帶妝彩排”就離開了。
下午三點，男主持人趙祥如約而至。這位以沉穩大氣著稱的資深主持人一進門就開玩笑道︰“江老師，可別把我打扮成花蝴蝶啊！”
江桃展開為他設計的“冬之魂”禮服——藏青色中山裝改良款，乍看莊重典雅，細看卻能發現衣襟上若隱若現的松針紋路，用的是“暗紋繡”技法，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清。
“妙啊！”趙祥戴上老花鏡仔細端詳，“這松針的排列……是《溪山行旅圖》的局部？”
江桃驚訝于他的眼力︰“正是範寬筆意。我們看了原作，轉化為繡紋……”
試穿時，趙祥發現內襯暗藏玄機——每當手臂擺動，內襯上刺繡的雪景就會若隱若現，仿佛衣袖間藏著個微型冬天。
“這設計絕了！”趙祥對著鏡子擺了幾個主持姿勢，“不過江老師，我這把年紀骨頭硬，能不能把肩部這里……”他做了個擴胸動作。
江桃立刻會意，用別針在肩線處做了標記︰“明天會改好送來。另外，我們準備了兩套備用內襯，方便您根據環節更換。”
傍晚時分，另外兩位女主持人李娟和張悅相繼到來。李娟的“夏之夢”禮服采用了罕見的立體裁剪，裙擺上的荷花會隨著步伐開合；張悅的“秋之歌”則是楓葉主題，上百片金紅色真絲楓葉縫在透明紗幔上，走動時宛如置身秋日山林。
試衣持續到深夜。江桃跪在地上為李娟調整裙擺長度，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筆記本上記滿了修改意見︰倪雨的腰線需要提高，趙忠祥的袖口要加寬，李娟的裙撐要換成更輕便的材質……
“江老師，喝口水吧。”倪雨遞來一杯熱茶，發現江桃的手指上纏滿了創可貼，“您的手……”
“沒事，繡娘都這樣。”江桃笑著接過茶杯，卻因為手指僵硬差點打翻。
最後一輪試衣結束時已是凌晨兩點。江桃送走主持人團隊，獨自在化妝間整理樣衣。她將每件禮服小心地掛好，在燈光下檢查每一處針腳。突然，她的目光停在倪雨禮服的右肩處——那里有一根金線松動了。
江桃立刻取出隨身攜帶的繡繃，將禮服固定在化妝台上。她咬斷一根與原來完全一致的金線，穿針時卻因為手指顫抖屢屢失敗。試到第五次時，她無奈嘆氣。
“我就知道你還在這兒。”
江桃猛地抬頭，看到顧有為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保溫桶。他剛從滬市飛來，眼下的青黑顯示他也一夜未眠。
“蘭雪讓我帶的。”顧有為擰開保溫桶，雞湯的香氣瞬間充滿化妝間。
江桃捧著熱湯，任由顧有為為她按摩僵硬的肩膀。
顧有為看向了江桃的手，江桃的右手食指上纏著三層創可貼，中指指腹還有一道新鮮的血口子。那些常年握針的手指關節微微變形，在燈光下泛著不健康的青白色。
“結果現在連正經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顧有為用指腹輕輕摩挲妻子眉心的褶皺。
“顧老師……”服裝組的小李探頭進來，壓低聲音，“台里暖氣要關了，您看……”
顧有為搖搖頭，從隨身帶的帆布包里掏出保溫杯和毛巾。保溫杯里是出發前熬的姜棗茶。
“喝完雞湯咱們就回去休息吧。”
他溫柔的對江桃說。
“幾點了？”
“還早。”顧有為用毛巾輕拭她額頭的汗。
江桃小口啜飲著，突然嗆咳起來。顧有為立刻拍撫她的後背，隔著單薄的毛衣摸到一把骨頭。
“倪萍的禮服……右肩要重繡……”江桃掙扎著要坐起來。
顧有為直接把人打橫抱起︰“天塌下來也明天再說。“他的聲音罕見地強硬，手臂肌肉繃得緊緊的，像是抱著什麼易碎的珍寶。
走廊的燈光下，江桃手腕內側的淤青格外刺眼——那是長期繃繡架壓出來的。
“放我下來……”江桃虛弱地抗議，“被人看見……”
“江老師！”後勤處的老王迎面走來，見狀立刻轉身，“我什麼都沒看見！那個……演播廳鑰匙放前台了！”
顧有為把妻子抱到電視台門口，寒風立刻灌進來。他解開大衣紐扣將人裹住，像包粽子似的嚴嚴實實。叫的出租車還沒到，江桃已經靠在他肩頭睡著了。
司機是個京市大爺，從後視鏡里看了好幾眼︰“您愛人這是……”
“累的。”顧有為把江桃冰涼的手揣進自己懷里暖著。
“哎呦，這不是江老師嗎！”司機頓時來了精神，“我閨女結婚那旗袍可是模仿江老師的作品做的……”
顧有為突然打斷︰“安靜。”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剛給春晚做完服裝，三天沒合眼了。”
車內頓時安靜下來。等紅燈時，老師傅悄悄把暖風調大了兩檔。
酒店電梯里，江桃短暫地清醒過來。她望著電梯鏡面里丈夫緊鎖的眉頭，突然伸手去撫︰“別這樣……我答應你，做完春晚就休息。”
進了房間，顧有為從行李箱拿出全套家當︰電熱毯鋪好，艾灸盒點燃，甚至還有個迷你藥罐。江桃坐在床邊看他忙活，突然笑出聲︰“你這是把家搬來了？”
“別動。”顧有為單膝跪地給她脫鞋，發現左腳踝腫得像饅頭，“這又是怎麼回事？”
“昨天取繡架時崴的……”江桃心虛地縮了縮腳，“抹過藥油了。”
顧有為轉身去浴室接熱水。
洗臉台上擺著江桃的洗漱包，里面除了簡單的護膚品，全是膏藥貼和活絡油。
等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艾草水出來時，江桃已經歪在床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修改方案。顧有為輕輕抽走紙張，把她冰冷的雙腳泡進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