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油麻地,依舊是燈火通明。
夜總會,酒吧,的士高的大門口,車水馬龍,一個個喝多的凱子,闊少們,從車上下來,趕著二場。
車鑰匙往泊車檔的櫃台上一扔,接過泊車小弟遞上的號碼牌,就往口袋中一塞,招呼著一旁伺候著的服務生,給自己找靚女。
泊車仔們趕緊把車停好,往咪表中投一枚硬幣,然後把計時撥桿拉到最底下,將車鑰匙掛在對應的號碼牌上,不怕找不到。
投幣靚妹們,每隔十分鐘站起身,拎著一袋子硬幣,給馬上就要到時間的咪表續費。
光是水房油麻地堂口的十幾個泊車檔,就養活了兩百多個泊車仔、咪表妹。
每個泊車檔中都坐著一位四九仔,觀察著街面上的動靜,一旦有爛仔在交規費的場子搗亂,這些四九仔,社團中人就會出動,將這些上門搗亂的爛仔暴K一頓,維持秩序。
菠菜東坐在泊車檔的櫃台前,听著廣播,嘴里吃著毛豆,非常沒有素質的滿嘴噴糞,將毛豆皮到處亂吐。
身為堂口金牌打仔的火狗,只能化身為泊車仔,點頭哈腰地給闊少,凱子們停車,而鼻青臉腫的歡喜,則叼著吸管,坐在馬路牙子上生悶氣。
他們三人之所以如此空閑,全都是因為元朗的地下投注站被條子給一鍋端了,簽賭單,保證金,最近五天的流水,全都被條子一網打盡。
“撲街!擺著一張臭臉給誰看吶?給我看,我菠菜東不在乎!但你要是擺給勝哥看,我今天晚上就送你去鯊魚點心坊游泳!”
菠菜東拿起一個煮熟的毛豆,一下子就扔到了歡喜的後腦勺上,讓這個撲街清醒一下。
做馬仔的,哪敢生大佬和老頂的氣,歡喜把嘴里的吸管吐到了地面上,站起身,走到了菠菜東的身邊,讓一旁的泊車仔讓一個位置出來,嘴里埋怨道︰“拳王升的點被條子端了,我就左眼皮跳。”
“拳王升的大艇,艇仔,很多都來過投注站,如果這幫撲街嘴巴不嚴,大家就一起倒霉。”
“我跟英偉坤這個撲街講了,讓他換個地方,最近少收數,可這個撲街就是不听,還是瘋狂收注,現在好了,這一次算是把老底賠光了。”
“如果勝哥知道波膽生意損失巨大,保證要開明堂,把我跟英偉坤三刀六洞。”
三刀六洞!
夸張!
見自己的心腹細佬講話如此夸張,菠菜東又拿起一個煮好的毛豆,砸在這個撲街的頭上︰“亂講,勝哥不會因為你時運不濟,開明堂。”
“拳王升這個當家人進班房了,所以我約了僵尸包出來,這個撲街跟你大佬我一樣是草鞋,專門負責打探消息,跟各個字頭聯系。”
“家里出了內鬼,他肯定知道,如果這次他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保證讓這個撲街知道什麼叫三刀六洞。”
草鞋的工作就是收風和聯系各大字頭社團,堂口出了內鬼,還連累了同門師兄弟,這的確需要給一個交代。
听到菠菜東聯系了僵尸包,歡喜也是喜上眉梢,元朗的地下投注站,損失最少上百萬,賭客的投注必須要認,賭輸了無所謂,如果賭贏了,就需要照章辦事。
雖然收注仔全都被抓了,但在外面的大艇和艇仔沒出問題,只要投注站的口碑沒有倒,再換個地方,重新開一家投注站,就可以繼續營業。
不過歡喜這次不準備把投注站放在香江,濠江是個好去處,投注站放到濠江,只要打點好司警,就萬事大吉,誰都知道,葡國佬是最貪財的。
丟掉的鈔票,加上要賠付的鈔票,加在一起需要兩百多萬,歡喜小胳膊細腿,可背不起這樣大的黑鍋。
當菠菜東把一整盤毛豆都吃光的時候,僵尸包才帶著幾個馬仔姍姍來遲。
“東哥,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來晚了!見諒!見諒!”
僵尸包從自己的公文包中掏出一條手絹,仔細地擦了擦額頭,言語誠懇地道歉。
“沒事!我一整晚都有空,畢竟手上最賺錢的場子被條子給端了,我這個月都可以休息了。”
“抽煙!”
菠菜東掏出煙來,遞給了僵尸包一支,順手幫這個死撲街點燃。
听到菠菜東講場子被端,僵尸包也是苦笑一聲,他下午就收到風了,油麻地堂口的地下投注站被O記整鍋端了。
前腳拳王升的投注站被端,灰狗七被抓進班房,後腳靚仔勝的地下投注站也被條子給搞了,這口黑鍋肯定扣在中環頭上。
來的路上,僵尸包就在苦思冥想對策,現在油麻地堂口勢力大,靚仔勝直接拿下丁財炮,是雙花紅棍的不二人選,菠菜東更是號稱現金王,居然能跟大哥成,大佬原等人比拼財力。
雖然最後惜敗,但在江湖中也敲響了垛子,一些小社團,發霉社團的坐館、龍頭見了這個撲街,也得主動打招呼。
況且菠菜東的老表是吉眯,跟大佬原硬踫硬地斗了幾次法,搞到最後,新記的道友聲出面,擺了一桌和事酒,才把事情擺平。
油麻地堂口能打的打仔眾多,當年名震江湖的東聯將首鴻泰都敗在靚仔勝的手中,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鬧到老頂哪里,堂口上下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但也不能因為菠菜東一家之言,就把黑鍋扛在頭上。
最好的辦法,就是拖字訣,等大佬從班房中出來,全憑他老人家做主。
“我丟!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讓東哥沒飯吃,我僵尸包在這里先表態,誰讓東哥沒飯吃,我僵尸包就讓這個撲街沒活路可以走。”
僵尸包立馬打馬虎眼,裝出一副要幫菠菜東撐腰的,但就是不往地下投注站上面扯。
菠菜東冷哼了一聲,笑著說道︰“包哥,你少嘰嘰歪歪的,誰找我麻煩,就是找我大佬靚仔勝的麻煩,江湖上招子不亮的撲街,早都死光了。”
“少廢話!這次歡喜在元朗的投注站被條子端,是因為灰狗七,這個撲街做事不牢靠,眼光也不夠,選了二五仔當收注仔。”
“現在勝哥還不知道這件事,堂口損失了兩百多萬,要是勝哥知道了,老頂就會知道,波膽外圍生意,老頂已經要中環轉給油麻地了,拳王升在背後搞鬼,這可是犯家規了!”
胖胖的僵尸包,額頭上又出一堆油汗,他趕緊用手絹把額頭擦干淨,干笑著答道︰“東哥,你這話就講的沒有道理了。”
“波膽外圍生意,也不是老婆餅,說全都給你,就能一次性拿光。”
“生意要一點點的關,有老關系的押金,也得給老關系返回去,這件事比你想象的復雜,不是老頂一聲令下,就能搞定的。”
“現在一切都沒有定論,中環也損失一大票人,安家費,保釋金,賠給爛賭鬼們的數,全都砸下來,也需要幾百萬來堵窟窿。”
“東哥,不能你開口講阿七收了二五仔,就把整件事都扣在阿七的腦袋中,社團律師還在做事,誰當污點證人,他肯定清楚。”
“現在升哥在班房中,短時間內出不來,不如先這樣,等到升哥出來,讓他老人家去找勝哥聊,他們是師兄弟,拜一個祖師爺的,保證能聊的通。”
其實僵尸包也很無奈,拳王升的頭馬也被銬進去了,堂口白紙扇的位置一直空缺,一直沒有選出人來,自己這個草鞋只是明面上的堂口大底。
可自己有名無實,只守著幾間酒吧打發日子,根本做不了主。
“別東拉西扯的,現在全江湖的人都知道,灰狗七手下的收注仔比格出來當污點證人,我還收到風,灰狗七也不穩當,也準備跟條子合作,出來點拳王升。”
“比格之前來過元朗的地下投注站,都選擇當污點證人,爆歡喜的料很正常。”
“僵尸包,如果你搞不定,我們就不聊了,我去找老頂,要他老人家當大老爺,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講清楚,歡喜被抓十多人,各個都要給安家費,各個都要交保釋金,請律師。”
“每個月都要到班房上大賬,少說每個月要五百塊。”
“這些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每個月都要幾萬塊,現在歡喜已經被人盯上了,需要跑路,安家費,跑路的計程車費,你們都要負責到底。”
菠菜東故意站起來,話講的要多大聲就有多大聲,故意給坐在一旁的泊車仔听。
僵尸包見菠菜東非常激動,也趕緊站起來,把菠菜東拉到一旁,讓這個撲街小聲一點,苦笑道︰“東哥,人多耳雜,這些泊車仔不是古惑仔,也不是同門兄弟。”
“這些撲街是吃百家飯的,保不齊這里面就有條子的線人,低調一點。”
“這件事,我肯定給你個交代,老頂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他老人家肯定不會坐視不理,肯定會給勝哥一個交代。”
“最多一天,再等一天,升哥就會出來,到時候肯定會給東哥您一個交代,給歡喜哥一個交代,如果真像東哥你講的那樣,灰狗七,比格仔要跟條子合作,要當二五仔。”
“中環堂口肯定站出來扛,把這些二五仔的舌頭扯下來。”
僵尸包一番表態,菠菜東還算滿意,關鍵是消息已經傳出去了,他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勉為其難地開口說道︰“既然僵尸哥你都這樣講了,我這個做兄弟的,肯定要給面子。”
“我就給僵尸哥你兩天時間,如果到時候升哥不站出來解決這件事,別怪我發飆!”
“既然僵尸哥你還要去主持堂口大局,我就不留僵尸哥吃魚翅了,記住!兩天時間,時間一過,我就做事。”
“慢走不送!”
菠菜東直接下了逐客令,讓僵尸包滾蛋。
現在正是菠菜東春風得意的時候,僵尸包也不敢生氣,只能干笑了幾聲,帶著自己的馬仔趕緊離開。
“東哥..東哥”
負責新填地街泊車檔的四九仔冰淇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大呼小叫地來到了菠菜東的面前。
“我丟!身體這麼虛!吃點大補丸吧!”
“說過很多次,叫你們有空多去拳館打打拳,鍛煉一下身體,晝夜顛倒,還不好好鍛煉身體,早晚成為軟腳蝦,被人斬成八段。”
“把氣喘勻了再講話!”
泊車檔的四九仔,全都是菠菜東的馬仔,都是一個頭磕在地上,認菠菜東當拜門大佬的。
見到手下的打仔們各個都跟軟腳蝦一樣,根本做不了事,出去曬馬都驚不到對面,也是感到搞笑。
“東哥,我最近感冒,等我感冒好了,我一個可以打十個。”
“剛才有個戴鴨舌帽的痴線送到泊車檔的,說是老頂點名要的。”
“我看就是一袋感冒顆粒,是不是老頂也傷風感冒了?我有一個秘方,頭天晚上喝完,第二天早上就藥到病除。”
冰淇淋趕緊把手伸進口袋中,將一袋感冒顆粒掏出來,遞給菠菜東。
接過感冒顆粒,菠菜東想都沒想就揣進了口袋中,零幀起嘴︰“一個打十個?你一個吹十個吧!整個堂口,你吹水能排第一,真是搞笑!”
“好了!趕緊先用你的秘方,治治你的感冒吧!”
“勝哥福大命大造化大,百病不侵,新填地街沒事吧?“
教訓了幾句冰淇淋,菠菜東關心起泊車檔的生意來。
“大佬,我做事,您放心。”
“生意興隆,所有的咪表都停滿了,新來的客人嫌麻煩,都選擇我們的代停套餐,多花個兩百塊,停到我們承包的地下停車場中。”
今夜的生意出奇的紅火,畢竟馬上就要到新年了,出來玩的人特別多。
新填地街一共三百個咪表,全都已經停滿了,泊車仔,咪表妹們,各個都忙的要死。
冰淇淋拍著胸脯保證,一切都沒問題。
“我信你個鬼!多上點心!”
菠菜東罵了一句,從口袋中掏出香煙,點上一支,往外吐一個煙圈,看向坐在塑料椅子上的歡喜說道︰“歡喜,天氣冷,你去茶餐廳,按照開工人頭訂奶茶,一人一杯。”
“今天晚上夜宵加餐,一人一個鹵蛋,一人一支雞腿,賬記在我身上,我月底跟酒樓算。”
“天氣越來越冷了,多吃點肉,才能抗住,白米飯吃的再多,肚子里沒有油水,也撐不住。”話說完,就掏出錢包,掏出一張大金牛,拍在泊車檔的台子上。
听到夜宵加餐,還有熱奶茶喝,泊車仔和咪表妹們,各個都很開心。
在油麻地當泊車仔跟咪表妹,比進工廠賺的都多,年輕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工作也不乏味。
歡喜故意拿起菠菜東給的大金牛,對著路燈看了看,假裝檢查,在躲過菠菜東一腳之後,才跑到街對面,去買奶茶。
“奶茶買完,回陀地見勝哥,對了,給勝哥帶一份碗仔翅,他老人家不喜歡喝魚翅,再帶一份油炸三寶,咖喱魚丸。”
見歡喜跑到街對面,菠菜東喊了幾句,就招呼火狗走人,回堂口陀地,準備跟靚仔勝一起去食宵夜。
菠菜東走後,幾個年紀大的泊車仔,就借口去洗手間方便一下,實際上他們就是去通風報信。
其中一個叫天運星的家伙,直接跑到了自助電話亭,撥通了一個號碼,見到電話接通之後,趕緊開口說道︰“嘴巴哥,我收到風,中環堂口的紅棍灰狗七準備當二五仔,跟條子合作。”
“他手下的比格,已經成為污點證人了,他把靚仔勝在元朗的地下投注站給點了。”
“菠菜東剛才跟僵尸包吵起來,看樣子是沒談妥.”
賣情報給中間人,這問題不大,畢竟香江就這麼大,就算是不賣,明天早上就見報了。
可有不少的泊車仔,直接把情報賣給了相熟的軍裝,便衣,來換取豐厚的線人費。
短短的半個鐘頭不到,灰狗七已經成為全香江皆知的二五仔了,比格也成為了真的不能再真的污點證人。
池夢鯉放下話筒,繼續按著計算器,算著這兩天的數。
最近油麻地堂口的生意興隆,馬仔們各個都能賺到鈔票,堂口抽水情況也不錯。
尤其是波膽外圍生意,這周光是堂口抽水,就已經達到十五六萬。
但波膽外圍生意的好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甚至自己還需要從之前的收益中,掏出一大筆數來,堵地下投注站這個大窟窿。
撲街!
池夢鯉算完賬,把數核對清楚之後,就把賬本和現金鈔票都放進了保險櫃中。
“勝哥,時間不早了,我訂了夜宵,有你最喜歡的碗仔翅。”
菠菜東自己走進來,關上房門,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時間是不早了!
池夢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金勞,發現馬上就要到凌晨一點了,是時候應該吃點夜宵,吃完之後,也應該返回喜來登酒店休息了。
“對了!勝哥,剛才有人送來一袋感冒顆粒!”
菠菜東趕緊把手伸進口袋中,掏出一袋感冒顆粒,放到了桌面上︰“勝哥,你要是感冒了,我讓酒樓給你熬一碗姜湯,去去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