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東同志，這是為了學校發展！”
“發展建築系才是為了學校發展！國家都提出一切為經濟基礎建設讓路！想想外國有多少高樓大廈，再想想國內，難不成你想以後國內的重點建設工程都是外國人設計的？”
孫紹東毫不猶豫地頂了回去。
1930年代，高320米的克萊斯勒大廈竣工；
1931年，高381米的帝國大廈竣工，雄居世界第一高樓寶座四十余年；
1972年，高417米的世貿大樓北塔完工，次年高415米的南塔完工，雙子登科，奪走了帝國大廈雄居四十余載的世界第一高樓寶座；
1974年，443米的西爾斯大廈落成，奪走雙子塔還沒捂熱的世界第一高樓寶座。
反觀大陸，第一高樓是1972年開工，76年落成開業的花都白雲賓館，高度也僅僅114米！
這是由國人自行設計的第一棟超百米高度的大樓。
當然，搞建築的，不只是修樓，還有其他比修樓要求更高的超大型建設工程。
跟國際水平差距太大了。
“咱們不發展建築技術，難道以後想要修高樓大廈都得請外國的設計師？”
說完這一切，孫紹東如此質問李瑞。
何況，國內要搞基礎建設，對建築相關專業人才需求是最迫切的。
他實在不明白李瑞以及其他那些跟李瑞抱團的校領導們是怎麼想的。
“呃∼”
孫紹東說的都是李瑞知識盲區，听到國外最高大樓都400多米，國內剛過百米，心中也是不爽。
可他依然堅持自己的看法︰軍工技術發展才是第一！
“紹東同志啊，努力追趕國際先進水平，是我們都追求的。咱們國家還窮，不需要那麼高的樓。再說了，咱們國家960萬平方公里的領土，隨便修修就夠住了，哪里需要修那麼多高樓……”
李瑞的話，把孫紹東給氣笑了。
建築技術，在李瑞眼里難道只能修居住的房子？
“行了，這樣，我做主，給你建築系特批5萬課題研究經費。”
李瑞見對方不松口，知道不出血不行了。
相較于對其他系給經費動輒幾十萬、百萬，李校長一臉肉痛地說出了5萬。
僅僅從這里，就能看出他對建築專業有多不待見。
“校長啊，這真不是錢的問題！建築系的辦公室跟教室確實都緊張……”
孫紹東也沒想到李瑞會直接用錢砸自己。
五萬啊！
很大一筆錢了。
除了建築材料跟結構啥的花錢多一些，建築系目前主要課題都是理論研究，對經費的要求不太高。
這錢可是課題經費之外可以由建築系自己支配的額外經費！
過了這村就沒了這店。
孫紹東正準備找理由多從李校長這里多摳一些出來，多搞幾個課題。
“7萬，不能再多一分錢。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想別的辦法，實在不行，就租學校附近的廠房，大不了遠一點，冬天沒暖氣冷一點……”
李瑞根本不給孫紹東找理由多要錢的機會。
咬牙又加了兩萬。
反正不會再加了。
在李校長看來，搞建築研究，遠遠不如搞國防科技重要。
國防技術太落後，侵略者隨時都能打進來！
修再好的房子，沒有強大的軍事實力來保證國防安全，敵人隨便幾炮就給炸了，修了也白修。
孰重孰輕，李校長覺得自己還是擰得清的。
“行！什麼時候錢到位，我們馬上騰。”
孫紹東顯然知道李校長的人品不行。
滿臉肉痛，仿佛李瑞沒說話，直接走到對方的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工作筆記本，從上衣兜里掏出外殼已經斑駁的鋼筆，龍飛鳳舞地寫了批給建築系七萬特別經費的批條。
孫紹東正要開口提醒李校長得蓋章，李瑞直接從褲兜里掏出栓在腰上的公章，哈了兩口氣。
“啪∼”
鮮紅的公章蓋在了條子上。
“拿著你的錢，搬出謝威的地盤。”
豪橫！
此刻，李校長只有這感覺。
要是其他項目也都能用幾萬塊錢打發，多好啊。
孫紹東看著李瑞這滿臉校長的樣子也沒多說，拿了錢嘛。
“我們馬上就組織把五樓騰出來。”
李瑞點頭。
五樓的雖然高了一些，相對來說，在五樓受到的影響跟打擾更少一些。
李瑞走後，孫紹東召集系里相關領導干部開會。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一會兒財務拿著條子去學校財務科把錢領回來，免得到時候李瑞那混蛋又不認賬……另外，辦公室得擠一擠，學生上課的教室調整一下……”
“主任，咱們這就把一層樓讓出去了？”
“現在學生自習的教室都緊張了……”
“再調整，有些課就沒地方上了。”
“沒地方上，人數少的專業課，把黑板安置到外面上課！”
孫紹東火大地回答著。
看著系里眾人臉上都是憤懣，他嘆了口氣︰
“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李校長什麼性格大家也知道，表面上是跟咱商量，咱們連反對的機會都不給……建築系是後娘養的！學校對咱系跟專業的態度，大家也清楚。”
語氣中滿是無奈。
孫紹東一個系主任，改變不了學校的態度。
能怎麼辦？
“孫主任，即使白天，現在外面氣溫已經零下了，怎麼上課？”
有人當即就提出了反對意見。
哈城的冬天，外面能凍死人！
“後娘養的，也不能趕出門凍死啊。”
“這還上個屁的課，干脆讓學校把建築系撤了算了！”
眾人頓時變得義憤填膺起來。
學校太過分了。
為了給其他專業的騰位置，讓建築系的學生到外面上課？
“旁邊鐵路局那邊場所比較寬敞，尤其是他們老干部活動中心以及鐵路局文化宮，建築面積大……跟他們協調一下，看看能不能從那邊租借場地吧……”
無奈之下，孫紹東只能出此下策。
李瑞給那7萬塊錢的經費，應該就是這意思。
听到這話，群情激憤的眾人也都安靜了下來。
租房子，總比讓師生在冰天雪地上課受凍要強吧，還好，學校給了錢。
于是乎，後勤的人馬上就去隔壁鐵路局聯系。
對于建築系後勤負責人來租借鐵路局的房子用于上課，上級並沒有相關政策，一開始管理人員也不敢拍板。
最後上報到鐵路局負責人。
在知道學校學生沒有地方上課後，鐵路局領導直接吩咐，從文化宮調撥幾間平時閑置的場所借給建築系當教室上課。
租金？
都是國家的，不收了。
“既然鐵路局能提供給我們場所，就把五樓全部搬空，一張紙都不要給他們留下！咱們得緊著過日子！”
得到鐵路局願意借場所，孫紹東也松了口氣，當即就吩咐後勤的人把樓搬空。
五樓不僅有辦公室，也有幾間教室，里面的桌椅板凳，還是53年建成建築樓時配置的。
“這不好吧？文化宮那邊有課桌。”
後勤負責人瞪大了眼楮。
學生上課的課桌都是木課桌，兩張拼在一起就能成為畫圖的桌子。
“文化宮的課桌不夠不是？咱們學生難道自習不用？李校長只是讓我們騰地方！”
學校對建築系不仁，建築系就不能不義了？
“馬上組織沒有上課的學生搬東西！”
孫紹東的態度非常堅決。
僅僅三天時間，建築樓的五樓，就被騰空。
當學校後勤科科長白玉山完成交接後，就把繁忙的李瑞從辦公室拖到建築系。
李瑞看到眼前的場景，當即就怒氣直沖腦門。
空了！
整個五樓，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張桌子，一根板凳，更不要說用來裝文件、資料等的櫃子。
空蕩蕩的，連廢紙都沒留下一張。
“太過分了！這是要造反啊！”
白玉山被氣得不輕，校長可是要求了，讓他督促著建築系盡快把地盤給騰出來，郵電部從下屬的科技局跟首都郵電大學抽調的5名技術骨干，即將到來。
學校調配的人手也在開始工作交接。
眼看項目馬上就要展開，結果……
學校各種辦公用品本來就緊張，一時間，也沒法配備齊全。
“造反？校長，您這可冤枉我們了！您讓騰地方，也沒說要留下辦公用品……建築系是後娘養的，經費少，日子過得緊……這麼短的時間我們就把地方騰出來了，您就說我們辦的符合不符合您的要求吧！”
面對來勢洶洶的李瑞，孫紹東一臉平靜。
不等滿臉陰沉的李瑞開口，他又補充著︰“鐵路局雖然借了場所給建築系，咱們也不能什麼都花他們的，電費啥的成本得出……建築系經費少啊！那些都是過日子的家伙什……”
“行了！行了！”
李瑞不耐煩地揮手打斷了孫紹東的話，扭頭對跟在他身後的白玉山說道︰“你馬上想辦法，先給辦公室里配備幾張辦公桌。”
“學校哪里還有辦公桌，後勤一直都在生產……”
“那就把生產出來的先弄到這邊！辦公桌、繪圖桌這些必須盡快配置上，不然人家趴在地上搞設計？”
李瑞又瞪了一眼孫紹東，扭頭就走。
白玉山急忙跟上。
把前來質問的李瑞打發走了，孫紹東並沒有絲毫喜悅。
李瑞的態度進一步說明了他不待見建築系。
點上一支煙，愁眉苦臉地琢磨著建築系後續的發展怎麼辦。
“校長，後勤人手本來就不足，木匠又是技術工種，金工車間經常要做全尺寸木頭模型……”
學校是有木工的。
在沒有生產任務的時候，學校的木工主要負責維修學校的一些老舊的辦公用具，所以人數並不多。
這年頭，國內沒有專門的課桌以及辦公用具生產工廠。
很多大型木料加工廠有綜合生產車間，根據上級任務計劃安排生產。
沒有任務計劃，不生產。
李瑞皺起了眉頭。
學校今年擴展，並沒有增加課桌，辦公桌是後勤生產的，現在……
“你先想想辦法，盡快搞一批過來，我給謝威說說，讓他們先暫時在無線電實訓室待一陣。”
無奈之下，李校長只能如此安排。
孫紹東再一次召集系里領導開會。
所有人都以為是系里搬走了五樓的所有東西，全部
“啥玩意兒？這里是哈城，周圍都是森林啊！”
謝威以為自己听錯了。
哪怕告訴自己，因為電力供應不足或是其他原因導致項目沒法搬進去，他都能接受。
結果告訴他是沒有辦公桌椅，設計室也沒有桌子安置繪圖板的時候，他愣神了好一陣。
如同听到了天荒夜譚。
鬧呢！
“謝威啊，學校的一些項目需要用木頭制作全尺寸模型降低成本，很多的零部件不太好加工……”
李瑞有些尷尬地解釋著。
“這都怪建築系孫紹東那癟犢子玩意兒，不干人事。”
“……”
听完李瑞的解釋，謝威真不知道說什麼了。
從李瑞的話語中，他算听出來了，肯定是李瑞的態度不好。
“校長，無線電實訓室這邊確實不合適。這樣吧，我先去那邊看看，一開始只要有幾張辦公桌跟黑板就行，前期主要是討論相關技術……”
設計是後面的事兒。
“你去也沒用，當初孫紹東也想讓你去建築系呢。”
“……”
最終，謝威還是主動去找了孫紹東。
李瑞跟孫紹東之間不對付，自己不能不跟孫紹東打交道，項目搶了人家的樓呢。
“你去找王征，讓他們校企辦騰幾張辦公桌，騰幾個文件櫃出來……”
白玉山嘴角動了幾下，看著校長的神態，再想到項目是校企辦投資，謝威又是校企辦的顧問，王征應該不會有反對，才什麼都沒說，直接去找王征了。
建築樓。
到學校一年多時間，謝威還是第一次踏入這棟距離學校主樓最遠的建築樓。
建築樓跟學校主樓同樣在西大直街上，中間隔著鐵路局。
建築樓後面就是學校的5號學生公寓，可以說這是一個幾乎獨立于學校之外的區域。
“謝威？你怎麼來了？”
看著辦公室門口的謝威，孫紹東微微皺了皺眉。
原本有獨立辦公室的助理給謝威倒了茶後，默默地選擇出去。
看著眼前的一切，謝威不由有些心酸。
窮啊！
看著沉默不語的謝威，孫紹東懷疑李瑞讓謝威來找自己。
對面的年輕人，成長確實超過他的意料，在大二就可以獨立帶隊搞項目，還是大項目！
可惜，如此天才不是建築系的。
“你是為辦公用具來的？”
“孫主任，我……”
孫紹東的反應，也在謝威意料之中。
“你找我也沒用，建築系可比不得你們其他系，除了上級撥付的課題經費，那是一分錢額外經費都沒有的……”
雖然李瑞是為了給謝威的項目逼著建築系騰地盤，這跟謝威沒關系的。
以李威那種偏心態度，即使沒有謝威，也會有別人。
孫紹東也不希望跟謝威把關系搞僵，至少未來很長時間雙方還會經常打交道。
“沒有經費？”
謝威根本就不相信，“改革開放，一切都以經濟基礎建設為中心，全國都開始大搞建設……各省的建築設計院，人手根本不足，咱們建築系完全可以去接項目設計方案啊……”
學校本就有著自主立項、獨立經營的權利，是全國改革試點。
建築系的設計能力，在國家開始大搞建設，設計人才奇缺的情況下，是目前最優質的資源。
在學校領導恨不得把學校都賣掉來搞技術、發展學校的時候，建築系卻沒有走出去？
“我們是學校啊！”
謝威的話，讓孫紹東愣了，良久才喃喃地說道。
“學校就不能幫著國家搞建設？孫主任，省設計院跟咱建築系關系不錯吧？”
“經常從我們這邊借人，要不就分一些設計項目給學校……”
“給錢了嗎？”
孫紹東再一次愣住，“只是幫忙，為什麼要給錢？”
謝威差點被氣笑了。
“為什麼要給錢？各個項目由省設計院設計，不給設計費？學校去幫忙的老師跟同學，拿著學校的工資獎金，去幫省設計院掙錢？”
“他們給了補貼的……”
“……”
謝威頓時明白，為什麼李瑞跟學校領導這麼不待見建築系了。
典型的抱著金飯碗要飯。
“孫主任，學校其他系，看起來消耗的經費很多，可各個項目都是為了發展……如果只等著上級撥款，全國都窮的情況下，經費都是僧多粥少……建築系要發展，靠著上級撥款肯定是不夠的。你們真的應該考慮利用建築系的資源去承接一些設計項目，不僅能獲得課題研究的經費，也能讓同學得到實踐……更重要的是，不用等著學校給經費。”
謝威說的話，讓孫紹東心思一動。
學校不待見建築系，根本指望不上。
建築系確實應該考慮獨立發展了。
按李瑞跟學校領導的態度，所有資源都向軍事相關的技術領域、學科傾斜；繼續下去，建築系別說發展，連現有招生專業怕是都要被擠掉。
獨立發展！
只要學校同意，每年把建築系所需的經費給了，利用建築系的人力資源，到外面去承接各種設計項目，搞到的錢用來發展建築系，完全不需要忍受學校領導的不待見！
越想，心思也越活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