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嘴角略微抽搐，冷冷地瞪了一眼杜國旺。
“……”
杜主任一陣無奈。
謝威借機訛校長請吃宵夜，跟自己有啥關系？
沒等他開口，李瑞深吸一口氣，壓抑住直沖腦門的那股熱血。
竭力讓自己語氣顯得平靜︰“謝威同學，證明AES的去污能力，跟吃飯有什麼關系？”
顯然，校長不想請客。
謝威的地位，也從同志降低到了同學。
謝威哪知道眾多大佬的真實想法？
肚子早餓了。
實驗完就被康毅抓到這里來，站了一個多小時呢！
“校長，AES主要功效就是去污、發泡、乳化及抗硬水。吃飯後，用來清洗飯盒……或是提供給食堂洗鍋跟餐盤，就能檢驗效果如何。”
說到提供給學校用來洗鍋跟餐盤時，謝威一陣肉痛。
食堂要是知道這玩意兒好用了，自己這大半天的辛苦，怕是就白瞎了。
“呀~都十點半了。”
听到謝威不是如同不要臉的杜國旺等人那樣，借機讓自己請客，訛詐自己，李瑞瞬間覺得︰謝威同志還是優秀的進步青年滴。
沒被帶偏。
抬起手腕，居然十點半了。
不由再一次狠狠瞪了一眼眾系主任們。
“？？？”
眾多系主任憑空被瞪一眼，滿頭霧水。
“走吧，時間確實不早了。謝威同學啊，除了學業上，其他不要跟他們學。今晚上耽擱了你不少時間，我請你吃宵夜。”
李瑞語重心長地對謝威警告著。
“校長，你這什麼意思？難道我人品有問題？我不服！”
“污蔑！赤果果的污蔑！沒得一頓宵夜，無法彌補我受傷的心……”
“這是人生跟精神雙重攻擊！”
“校長，你不能當著謝威同學的面，憑空污人清白！如此嚴重的污蔑，不是一頓宵夜能解決的！”
“……”
謝威傻眼了。
真的。
眼前的，都是學校的核心領導啊。
不是系主任，就是研究生導師，在各個領域里都是專家級別的。
為了一頓宵夜，節操都不要了？
自己怕是進了個假的哈工大！
“行了，別在那里廢話，不就是一頓宵夜嘛。一灶，自己出糧票，每人兩毛六的標準，自己去拿飯盒，過期不候！”
“嗡∼”
李瑞話剛說完，辦公室里空了。
“……”
看到如風一般離開的系主任們，謝威目瞪口呆。
這真的是……
大學教授？
身為技術員的謝威很清楚，大學教授也是拿技術系列的工資，還是最高的一級工資，每月322元！
哪怕副教授級別，也拿著技術二級工資，每月278.5元。
眼前的系主任、研究生導師們，最低都得副教授級別。
每個月領著那麼高的工資，卻為校長提供的每人2毛6分錢的一頓飯，跑得比超市領雞蛋的老太太們還更快。
三觀被顛覆了啊。
“校長，這……”
辦公室里只剩下謝威跟李瑞。
好一陣，謝威才從目瞪口呆中緩過來。
“是不是覺得他們特別不要臉，為了2毛6的一頓飯，節操都不要了？”
李瑞笑著問謝威。
“……”
謝威很想點頭，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來。
說了，不禮貌。
“唉~”
看著謝威的表情，李瑞就知道他的答案。
重重地嘆了口氣，示意謝威跟自己去食堂。
謝威拿上了放在李瑞辦公桌上裝AES的玻璃瓶。
為了這麼個玩意兒，從中午折騰到現在，可不能忘在這里，不然過了今晚，怕是拿不回來了。
再去化學實驗室？
謝威可不想再去被康毅考核一番，然後在三個研究生學長幽怨的眼神中做實驗。
走到門口感覺謝威沒動的李瑞扭頭，正好看到他的動作，眼光中滿是贊許︰年輕人不錯，做事穩重、謹慎！沒因為趕著吃飯就忘記帶要驗證效果的東西。
他哪里知道謝威此刻的真正心思？
等謝威出了門，李瑞反手抓住門邊的燈繩，“啪~”
辦公室里陷入了黑暗。
“校長這麼節約？”
謝威詫異。
宿舍樓的通宵自習室，內部過道，晚上即使沒人，也都是亮著燈的。
“學校資金緊張，能省一分，就省一分。”
仿佛知道謝威的心思，李瑞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杜主任他們，行為確實有些不符合身份。工資不低，最差的副教授，每月國家都給發278塊5毛。如果只是個人吃飯，哪怕頓頓吃肉，都吃不完的！”
謝威自然明白。
“可他們……”
“不只是他們，整個學校的老師、工作人員，基本上都處于這種狀況。”
李瑞的話，讓謝威再一次意外。
“你去食堂打過飯吧？”
走廊上，李瑞停住腳步，扭頭問謝威。
謝威下意識地點頭。
“分量不小，對吧？”
一份2毛的紅燒肉，比國營飯店一盤都還多。
已經不只是分量不少了。
沒等謝威答復，李瑞就繼續說道︰“按原本規劃，學校還有很多樓沒修完……現在部里也沒錢，每年撥款有限。你們這兩屆學生，絕大部分都是知青，年齡跨度很大。有些入學前已經在插隊的地方結婚生子了。雖然學校助學金按照學生家庭情況發放。已經結婚生子的同學，本身是家里主要勞動力，來了大學，家里失去了至少一半的收入，他們省吃儉用，就為了節約一點糧票、錢寄回去補貼家用……”
“……”
李瑞的一番話，讓謝威明白了為什麼教授們會這麼在乎吃校長一頓飯。
自己的省著，補貼學生。
“學校發放的不少學習用具，都沒有上級撥款。比如，你們每個人都需要使用的計算尺，一支好幾塊，新生入學好幾百人，大幾千呢。學校也拿不出來，你們領到的，都是老師們自掏腰包買的……”
“啊？”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可听到連計算尺都是教授跟老師自己掏錢購買，謝威如何能不震驚？
計算尺，即對數計算尺，又被稱為模擬計算機。
不只是用于加減乘除運算，更是在三角函數、求根和冪、對數與指數函數的計算過程中必不可少的工具。
連航天器的運行軌跡、火箭的速度等，都需要通過計算尺進行計算。
從70年代開始，在西方已經被電子計算器淘汰的老式計算尺，卻是國內理工科學生、甚至科研人員所必須的！
幾十年後爛大街、功能齊全的計算器，在這年代，絕對屬稀罕物。
前幾年，也就是74年，中科院計算機所研制成功國內第一款手持計算器後，卻因為芯片等原因，沒有在市場上大規模推廣。
即使出售，那價格，也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何況，票證時代，普通人根本買不到。
有了計算器，因為高昂的價格、貧窮的學校跟學生，計算尺依然是理工科學生學習、研究必不可少的計算工具。
一直到90年代，才逐漸開始被價格低廉、功能增加的計算器逐漸淘汰。
或許？
電子計算器可以搞出來？
以哈工大在計算機跟電子領域的底子，問題不是太大吧？
要知道，1955年，哈工大成功研制出國內第一台模擬式電子計算機！
70年，航天相關專業以及計算機專業等雖然跟著哈軍工戰備南遷，可在73年8月山城工業大學北歸哈工大時，部分計算機底子也跟著遷回來了。
“不用擔憂，只要努力學習，就是對學校、對老師們的最好回報。大家都是為了把你們培養出來，為國家建設發展做出更大貢獻，讓國家強大起來，不再有人欺負咱們！”
見謝威低頭沉思，李瑞以為他是因為教授們把錢全部拿出來補貼學生，自己吃飯都成了問題而愧疚。
心中感嘆︰果然是年輕人，容易感動。
“對了，校長，杜主任去蓉城的費用，學校會報吧？”
在杜國旺家里時，夫妻兩餓了，都是玉米糊糊就咸菜疙瘩，原來是為了省錢。
可從蓉城來學校的一路，還有在杜國旺家里時各種花費，加起來也得好幾十塊錢呢！
“他自己去的，學校肯定不會報銷啊，都是老杜個人出的。”
“……”
謝威呆住了。
這下人情欠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