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卑鄙的聖騎士！”
“實在是太卑鄙了！”
琉卡莉婭怒視著赫伯特，恨的牙癢癢，止不住地抱怨道︰“你怎麼能這麼過分？你怎麼這麼自私？”
“我都已經做出讓步了，你居然還拿她來壓我！？”
你還是聖騎士嗎？
不。
你還是人嗎？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歡喜有人愁，人們的悲喜並不相通。
笑容是守恆的。
當琉卡莉婭臉上的笑容不見的時候，並不是消失了，而是轉移到了赫伯特的臉上。
白發少年笑眯眯地看著鏡之妖精，聳了聳肩，戲謔問道︰“你就說有沒有用吧？”
“有用！”
琉卡莉婭憤怒且慫地快速回答道︰“是有用啊，怎麼了吧！！？”
“就算有用，也不能改變我對你的看法！你這個卑鄙淫亂的聖騎士之恥！”
“卑鄙！”
“淫亂！”
“骯髒！”
赫伯特安靜听著琉卡莉婭的言語攻擊，時不時還配合地點點頭。
他現在一點都不生氣，甚至還有點想笑。
“嘛，不管你說什麼，只要有用就行了。”
等到琉卡莉婭罵累了之後，他笑著擺擺手說道︰“你不用這麼激動，我不會讓你太吃虧的。”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蘿卜加大棒的道理很簡單，但在很多情況下都是適用的真理。
赫伯特在獅子大開口地否決了對方的條件，並在成功讓對方妥協之後主動退了一步，承諾道︰“放心，你的要求，我還是會滿足的，這點你不必擔心。”
“你這對魔物來者不拒的淫棍……嗯？”琉卡莉婭在罵了一半之後愣了一下。
她狐疑地看著赫伯特︰“你說的是真的嘛？”
你會這麼好心？
真的嗎？我不信！
“真的真的，當然是真的。”
赫伯特笑呵呵地點頭︰“我是聖騎士，又不是魔鬼，怎麼會做出那樣卑鄙的行徑呢？你說對吧？”
“剛才只不過是跟你開玩笑，不打算真的逼迫你，只不過，你要求的與你聊天的人數還要再考慮一下。”
他笑意稍稍收斂，認真道︰
“希望你能理解我這邊的難處，我不可能讓之後的每一周都有新的人員來與你聊天。”
“你知道這里是什麼地方，也清楚‘與史詩級別的囚徒聊天’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不是什麼人都能有赫伯特這樣的心態，能夠在史詩級別的魔物娘面前談笑風生，甚至是心生褻瀆的邪念。
大多數的人在見到琉卡莉婭之後只會被她身上的氣息所震懾，成為一個只會瑟瑟發抖的應聲蟲，不堪一些的甚至是直接昏死過去。
就算琉卡莉婭能夠隱藏自身氣息的手段，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得了的。
“想要找到符合要求的人選，難度太大了，我現在手頭沒有那麼多人。”
赫伯特溫和地解釋了一遍自己這邊的難處，接著又端出了備選方案︰“但與之相對的，我這里有一些可以長期成為你聊天對象的人選。”
“長期？是誰？”琉卡莉婭追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她也不想隔個一兩天就換一個新的聊天對象。
在見證、編造故事的時候，她需要靈感，會尋找很多新鮮的靈魂。
但是在其他的時候，琉卡莉婭還是希望能夠有一個長期交往的伙伴。
在過去，她從不覺得自己孤獨，一直行走在各個鏡面之中，見證著一幕幕故事的發展。
但是，在第三戒律所的這些年中，在回顧了過去的歲月之後，她深切地體會到了自己多麼的孤獨。
自己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稱得上老友的朋友，一個都沒有。
所陪伴琉卡莉婭的，只有曾經在漫長歲月中見證過的，以及她自己編造的一個個故事。
見琉卡莉婭的反應比自己預期的還要好，赫伯特心中暗自一笑，知道自己選對了答案。
“她們有著足夠強大的實力、空閑的時間和興致，哦，還有相同的經歷，一定能夠成為你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親密聊天伙伴。”
“哦！”
琉卡莉婭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赫伯特所提的那些人選的身份︰“你是說……其他的囚徒？”
“是的。”
赫伯特笑眯眯地點點頭︰“比如說瓦倫蒂娜，比如說路希爾，比如說戒律所里的其他囚徒。”
“只要你有興趣，她們都能夠成為你的听眾。”
“甚至你提出的一周兩三次都不用，只要她們有時間有興致，你們隨時都可以聊天。”
要求的某方面標準降低一些，但又在另一方面再提高一些。
一增一減，誰又能真正說想清楚是虧是賺呢？
當然了，還是要分情況討論的。
那種“降低午休時間、薪資，延長每周工作天數、時間，通過無償加班來讓員工實現自我價值”的這種不算——這是天大的福報！
！！！
琉卡莉婭迅速將赫伯特提出的美好構想思索了一遍，用力點了點頭。
這很好了。
如果真的能夠按赫伯特所說的執行，那確實是要比她自己提出的要求要更加劃算！
餅畫得很美好，但問題又來了。
“可是，你能夠代表她們嗎？她們要是不听你的怎麼辦？”琉卡莉婭本能地產生了懷疑。
她並不覺得眼前的少年有這麼大的能量。
一個平平無奇，實力不足傳奇的小小典獄官。
真的能有命令其他傳奇魔物的資格嗎？
“不听？”
赫伯特聞言後樂了。
他沒為自己出言辯駁，而是默默向旁邊走開了一步，將身後擋著的憂郁墮天使讓了出來。
“喏，你覺得呢？”
你看著這個，再問一遍？
“……”
鏡妖小姐沉默了。
她小心地瞟了一眼默默垂淚著的墮天使，然後迅速收回目光，示意赫伯特趕緊再重新站回來。
噫，壞！
自己剛才竟然忘記了還有這茬事情。
連傳奇史詩級別的墮天使都乖巧地听他號令，那些傳奇級別的魔物娘又如何能夠逃得脫他的手掌心？
也對。
一個普通的典獄官可沒辦法把她逼到眼下這個地步的。
赫伯特並非平平無奇，也並非普通的典獄官。
“放心吧，或許在最初接觸的時候會不太順利，但只要你們能夠成為朋友，或者成為最低限度的熟人，那麼你們就可以安心的聊天。”
赫伯特大手一揮，便將這件事這麼安排下來了。
在眼下可探索的戒律所中，他真的是說一不二，要讓她們往東，她們絕對不會往西。
什麼餓龍、人魚、吸血鬼、暗精靈……她們有一個算一個，哪一個不听我的？
不听？
哼！
不听的話，那我就不理她們了——在我自己忍不住之前。
而在說完優厚的條件後，赫伯特再次加碼，拿出了最終的籌碼。
“而如果就連這些人都無法滿足你那旺盛的交談欲望的話，這里還有一個選擇。”
他抬起食指，指向自己笑道︰“我。”
“你？”
“對，我。”
赫伯特笑眯眯地點頭，抬手輕輕觸摸著鏡面，鏡中的倒影也作出相同的動作。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似乎在與鏡中人手掌相連，感受著彼此的溫暖。
他低垂著眼眸，輕聲道︰“琉卡莉婭，只要你願意，我很樂意成為你忠心的听眾與交談對象。”
“我對你記錄下來的那些故事非常的感興趣，再說了，你本不就是想要想與我分享這些嗎？”
說著說著，赫伯特自己也笑了起來。
仔細想想，也是挺有趣的。
最初的時候，琉卡莉婭就是想要讓赫伯特來常常陪她聊天，才主動越獄去了極光聖所。
結果，在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之後，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了原定一個道路上。
或許，這也是命運的一個側面。
“……”
鏡中人安靜地望著鏡外人。
琉卡莉婭用深邃的目光看著赫伯特，默默感受著他身上的情感波動，暗自評估著。
眼前的少年，是一個誠實的人嗎？
答案讓人有些意外——是，他確實沒有說謊。
雖然在話語中有所隱瞞，但眼前的少年並未掩飾自己的貪婪、欲望與野心。
赫伯特確實是在利用她的能力，想要獲得能力來達成他自己的目的。
但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他呢？
斗爭沒有贏家，合作沒有輸家。
兩人的合作本就是互利共贏的好事。
赫伯特，值得期待嗎？
是的。
在赫伯特的身上，琉卡莉婭看到了一種極為稀少的特質——他被命運所吸引著，也吸引著命運。
命運的風暴在向他匯聚。
而在她過去的記憶中，有著這樣特征的存在無不成為了歷史大勢中的弄潮兒。
英雄，梟雄。
眾人期待的救世主，被人厭棄恐懼的惡徒。
無論他們最終的結局如何，他們一定都會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跡。
如同璀璨的流星劃過夜空，照亮一段夜色。
琉卡莉婭有一種會看到“有趣故事”的直覺。
那麼，自己最終的答案，已經不用再思考下去了。
“呵呵。”
鏡中人輕聲笑起，將手從鏡中探出，一把抓住了鏡外人的手掌——十指相扣。
琉卡莉婭抓住赫伯特的手掌，笑道︰“我同意你的條件，希望你不要違背我們的約定。”
嗯？
赫伯特在被鏡妖小姐突如其來的“心動挑戰”襲擊之後愣了一下。
這位小姐姐，你怎麼就突然握人家的手啊？這不太合適吧？
人家可是很保守的哦！
但他很快就調整過來，也是輕輕回握，點頭微笑道︰“放心，我從不違背約定。”
赫伯特是很開心的。
琉卡莉婭可能不太好騙，但她不太好騙是不太可能的。
作為閱人無數的鏡妖，琉卡莉婭差不多是所有魔物娘中最不好哄騙的那一個。
這場合作談判，他本來都預計好了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赫伯特幾乎以零成本的代價換來了對方極其強大的特殊能力。
是琉卡莉婭的憐憫？還是她也有所圖謀？
赫伯特在意，但也沒有那麼在意。
無論鏡妖小姐有什麼打算，在眼下來看都是利大于弊的。
有了這份兩地傳送的能力之後，自己未來的各項計劃就能夠順利進行推進。
在與鏡妖小姐取得了一個友好的談判結果之後，赫伯特終于將精力轉移到了一旁情緒明顯不太對勁的路希爾身上。
墮天使小姐此刻看上去相當的頹廢，身後的羽翼垂了下來，整個人都矮了一截。
“路希爾，你在鏡中看到了什麼？”赫伯特輕聲詢問。
路希爾聞言做出了輕微的反應，緩緩抬起頭看向赫伯特。
“我……”
她張開嘴想要回答，但似乎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閉上了嘴巴。
赫伯特將她的反應盡皆收入眼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哼嗯。”
少年眯著眼看著她，等待了一會兒，見她的情緒依舊沒有好轉，于是緩緩道︰“路希爾，擁抱我。”
嗯？
“……什麼？”墮天使小姐在听到這話後一時間愣住了，還以為自己听錯了，下意識抬起頭。
她看到少年正沖著自己張開懷抱。
沒听錯。
可沒听錯的話……為什麼？
她不明白，為什麼赫伯特偏偏在這個時候要做出這樣的舉動？
“不抱是吧？”
赫伯特見路希爾無動于衷的愣在原地，撇了撇嘴，放下雙臂。
然後……
“行吧。”
“那我來擁抱你。”
赫伯特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主動給了路希爾一個大大的擁抱，將她攬入懷中。
他的背後伸展出一對巨大的猩紅雙翼，像是一對手臂一樣將他們兩人環繞。
在這個過程中，赫伯特什麼都沒說。
就像路希爾沒有主動解釋一樣，他也沒有主動去詢問。
所有人都有各自悲傷的理由，人是無法真正意義上地做到感同身受的。
有的時候，過多的言語非但不會帶來慰藉，反倒會適得其反。
一個無言的動作，反而更能帶來安慰。
路希爾不說，所以赫伯特不問。
赫伯特所能做的，只不過是在路希爾最脆弱的時候給予她一個溫暖的懷抱。
就足夠了。
“……”
而在最初的迷茫與困惑之後，路希爾抿著嘴唇，抬起四臂，用力抱緊赫伯特的身體。
那樣子，就像是溺水之人想要緊緊抓住些什麼一樣。
片刻之後，就在赫伯特準備放開路希爾的時候，听到了一聲細弱蚊蠅的低語。
她說︰
“……太陽，落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