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線，封門。
第二十七軍渡過沁水之後，先在濟源組織防線，隨後濟源防線被東線進攻的鬼子兩個師團不計代價攻破。
二十七軍與第九軍一同後撤，又在封門組織防線。
封門這地方地如其名，實乃中條山東部門戶，此地地勢狹長，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鬼子的火力優勢。
最為關鍵的是，鬼子這幾天都沒有飛機可用，僅僅是用重炮轟擊陣地，對于戰士們來說，盡管面對敵人的猛烈炮火仍然是死傷慘重，但至少還能在炮火間隙的時候勇猛還擊。
如果敵人天上有飛機，那就真的連頭都探不出去，更別談打仗了。
天氣有些悶熱，似乎很快就要下雨。
陣地上，二牛正嚼著從壕溝旁挖出來的草根，絲絲甜意讓他略微放松下來。
十幾天來，他不知跟鬼子打了多少仗，從沁河一直到封門，其間一顆子彈從他耳朵邊上擦過，卻只是讓他破了點皮。
有老兵就笑，說二牛還是個娃子，有陽氣護體，以後萬萬不能找女人，找了女人，這童子身就破了，以後就不能躲子彈了。
第二天，那個笑他的老兵也犧牲了。
把嘴里嚼碎的草根吐出來，二牛拿出那個煙荷包，給自己裝了一鍋煙。
幾天功夫，他已經是個老煙槍了，有事沒事就要抽一鍋。
原來班長留下的煙絲抽完了，可很快又有其他戰友陣亡，煙絲竟有源源不斷的勢頭。
二牛猛抽一口，辛辣刺激的煙霧在肺部打了個轉，又吐出來，嘴里滿是苦澀。
旁邊，一個年輕的士兵身子發抖。
這是年輕的兵是封門本地人，原來念過書，這幾年鬼子跟南軍圍繞中條山打來打去，也就不念了。
他爹娘在北邊做生意，死在鬼子手里，這次來參軍，存的是為爹娘報仇的意思。
二牛放下煙桿，往口袋里摸了摸。
昨天發的干糧，還有一小塊沒吃完，他抬手遞過去，“吃，吃飽了就不害怕了。”
士兵猶豫了一下，接過來，“額不怕，額就是想爹娘。”
二牛微微出神，誰又不想爹娘呢？
傳令兵又在戰壕里跑，“鬼子上來了！鬼子上來了！戰斗準備！”
二牛表情嚴肅起來，這些天他打死了幾個鬼子，感覺很是痛快，趴著端好槍，叮囑旁邊的小戰士，“趴好，不要閉眼，子彈金貴，看準了再打，听見爆炸聲不要害怕，要是听見嗖嗖像吹哨子的聲音，就把頭埋起來，不然你娃的命就沒了，听著沒有？”
士兵不緊張了，笑起來，“咱倆誰年齡大還說不準嘛！”
這一番對話，讓二牛感覺自己已經是個成熟又合格的士兵了。
這讓他心生驕傲。
轟！轟！轟！
鬼子的炮火開始轟炸，隨後，一隊一隊鬼子兵再次朝著陣地發起進攻。
打了十幾分鐘，在場的老兵都神色凝重，他們清晰的感覺到，鬼子這一次的進攻很堅決，甚至到了瘋狂的程度，大有要一次拿下陣地的架勢。
坦克上來了！
連長再次吼起來︰“有不怕死的，綁炸藥包！”
二牛已經不記得這是換的第幾個連長了。
他果斷貓著腰，要到連長那邊去，旁邊的年輕士兵也要跟著，被二牛一把按住。
“你跟著做啥呢？你知道怎麼往前爬？老老實實在這待著。”
說完，二牛愣了愣，把煙荷包連同煙袋鍋都掏出來，塞到士兵身邊。
“拿著，餓了抽一袋，困了抽一袋，管用的很！”
說罷二牛就要離開，年輕士兵眼含熱淚，“你叫個啥？”
二牛笑了，“咋，還要給我收尸立碑呢？”
到連長那里，綁了炸藥包，一隊勇士毅然決然朝著敵人的坦克匍匐前進。
在炸藥爆炸的那一刻，二牛腦海中閃過很多場景，爹出去給人當麥克，回來時總要給他帶一大塊灶糖，他連睡覺時都要抱著，生怕讓人偷了去。
小時候同村孩子玩耍，大伙兒說二妮要給他當媳婦，二妮羞不過，不去打別人，卻給了他一巴掌。
現在想想，那一巴掌她沒舍得打呢。
快六月了，又該收麥子了啊！
二牛閉上眼楮，想到了年輕士兵最後的問題。
我，叫個啥呢？
轟！
二牛的思考就到這里。
…………
洛城。
何司令的指揮部里忙碌異常，一封封電令從這里發出，無數的物資從這里轉運。
“司令，可以撤下來了，黃河以南，防線已經布置的差不多，鬼子發了瘋，勢必要拿下垣曲，到時候想撤可就難了。”
“沒錯，此戰我部雖然傷亡慘重，但鬼子的圖謀已然落空，以他們現在的傷亡，就算拿下中條山，也無力南下，到時候我們仍能派部隊渡河襲擾，鬼子哪有那麼多駐軍？中條山變成了他們的雞肋，食之可惜，棄之無味。”
何司令聞言微微點頭。
實話實說，這次戰役能打成這樣，已經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料，有的參謀在開戰的時候，甚至估計鬼子三天內就能突破垣曲防線，結果呢？
中線的部隊守了整整半個月，直到現在垣曲還在南軍手里！
“電令東、西線各部，有序渡河南撤，渡河後就地構築陣地防御，東、西線撤離後，中線兩個集團軍先撤到垣曲，然後再依次南撤。”
“是！”
當晚，何司令回到臥房，嘆息一聲。
終于結束了啊！
又是幾萬性命的代價。
好在最後粉碎了鬼子的圖謀啊！
當晚，何司令難得的放松入睡。
夜里做了一個夢，夢見鬼子騙過了所有人，南邊沒有得到有效情報，導致敵人三天內就突破垣曲，切斷了東西兩線。
隨後西線大敗，黃河中死尸無數，幾乎阻塞水流，幾位將軍或在戰場上犧牲，或絕望自殺殉國，而後鬼子沿著黃河大肆進攻，東線部隊的補給線被切斷，突圍失敗，數萬將士戰死沙場。
這一役死傷無數，鬼子卻僅傷亡千人，並對豫省虎視眈眈。
這讓那位大為震怒，稱此役是開戰以來最大之恥辱。
何司令猛然驚醒，汗濕衣衫。
還好，都是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