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園。
李老太爺睡了午覺，喝了參茶，總算恢復了一點精力。
眼看外面太陽還好，便叫了戲班子，在後花園唱戲。
這班子屬于“家養班”，一般都是年齡不大的孩子，請了大班社出身但因為年齡原因不再演出的角兒來教習。
養戲班子其實也是生意，現在不讓買賣人口了，但這些孩子都跟李家簽了身契。
這玩意兒就跟後世天價違約金的作用差不多，為的就是把人拴住。
要是這些孩子有一個兩個能唱出名堂來，就送到外面去演出，等唱到大紅大紫了，那就又是一顆搖錢樹。
今天李老爺子點了一出法門寺，李振業也在旁邊陪著，時不時還瞄兩下身邊伺候的小丫鬟。
李老爺子不喜歡他這個做派，索性眼不見心不煩，趕他道︰“老大，你忙你的事兒去，不用在我這盡孝心了。”
沒辦法，李振業只能起身回去。
還沒走出後花園呢，只見一個下人飛奔過來。
李振業大怒，“慌里慌張的，沒規矩！擾了老太爺清淨，我饒不了你！”
下人面帶惶恐，“老爺，少爺他！他的洋房被人抄了，少爺被抓走了！”
拉胡琴的手亂了，“滋啦”一聲響，讓眾人愈發心神不寧。
只有打鼓佬猶自敲著，似乎是給這場鬧劇伴奏。
李老爺子顫顫巍巍站起身來，一下就明白了，“振業！你到底怎麼跟鄭總隊長說的？孽畜啊！李家早晚毀在你們手里！”
...........
董公館。
這是位于英租界的一處幽靜地方，兩層的洋樓，只能算中規中矩，後面也帶草坪，房子前面也有鐵門。
但明眼人都知道，對于老董以前的影響力來說，住這樣的宅子，只能說是落魄了。
雖說林爺已經答應董正國要嚴查董玉兒失蹤案，可他仍舊滿面愁容。
董夫人端來一碗放了藥材的湯，“老爺，這幾天你都沒怎麼吃東西，多少喝點湯吧。”
董正國長嘆一聲，“唉！夫人吶，這李家是地頭蛇，在津門經營這許多年了，門生故舊到處都是，我真怕林生民他.......如果玉兒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那這案子豈不是要一直拖著，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吶！？”
這時候，一個少女走進客廳。
上身穿著藍色的斜襟褂子，下面是黑布裙子，裙子直到小腿，露出一截褲襪來，腳踝靜止、小腿圓潤筆直，腳上穿一雙黑皮鞋，嬌俏可愛。
女孩兒留著一頭長發，在身後散散的挽了一道，幾乎垂到腰間。
不同于宋秘書那種濃顏系長相，這女孩兒是典型的傳統白瘦幼臉蛋，皮膚白不說，眼楮還水汪汪的，像一只讓人看了就想欺負的小獸。
只不過她一開口，說出的話倒是有志氣，“爹，咱們誰也不求，我姐姐定是讓他畜生給害了，要是不能沉冤得雪，我就學開槍，下次找機會跟那畜生見面，一槍崩了他就是！”
董正國一拍桌子，“靈兒，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不要管這些事情，一切都有我呢，回去看書去！”
靈兒卻是搖頭道︰“世道都成這樣了，我看再多書又能怎麼樣，還是爹想把我送出國去，我不要，我就在這，哪兒也不走，我要留下來給您和娘養老！”
一家人正說著，門房來報︰“老爺，司令部派了車，說是要接您去德意志領館一趟......”
董正國一下站起身來，“案子有結果了！？”
門房猶豫了一下，顯然在外面已經問了清楚。
“老爺，那位官爺說，您得有個準備.....”
董正國身子晃了三晃，隨後沉聲道︰“我有準備，我有準備......”
董靈兒早已淚流不止，“爹，我也去！”
鄭夏濟帶來的人，在武官處的配合下，只用了半個鐘頭就找到了藏尸的地方。
連帶著把跟雷娜有關系的職員也抓了不少。
這處地方在領館東邊的宿舍里，這宿舍有二三十年了，後來領館北邊又蓋了幾排樓，在這邊住的人就少了。
當初設計宿舍的時候，按照他們的習慣是設計了地下儲物空間的，就是那種掀開地板，底下有個兩三立方米的儲藏室。
雷娜跟他的姘頭蓋文顯然看中了這一點。
鄭夏濟帶人掀開其中一間房子的地板，下面赫然有一只碩大的柳條箱。
盡管天氣並不炎熱，可還是有異常的味道傳來。
這一下，格羅斯是真驚了，臥槽，一個領事館，竟然成了人家藏尸的地方，這事兒要被曝光出去，他的臉也就掉在地上了。
之前說了，格羅斯這人不貪不佔，就想升官，這些人在領事館里弄這種事，這是要斷他的前途啊！
當即表態道︰“司令官閣下，鄭總隊長，這樁命案不管涉及誰，我都不會袒護，一應人等，你們都可以帶走，按照你們的規矩進行懲罰！”
說話間，董家人到了。
為了防止他們情緒失控，只讓董正國進來，董靈兒在外圍等候。
見到那只柳條箱，老董只覺得眼前一黑。
強忍著劇烈的心痛，他一字一句對林澤道︰“生民，這箱子，當初是我給玉兒裝陪嫁的......”
此話一出，大家都動容了。
李寶軒，真尼瑪畜生啊！
“老將軍，不如先把箱子帶回去.....”
董正國倔強的搖搖頭。
沒辦法，只能現場開箱驗尸。
箱子一打開，里面就出現一具蜷縮著的女尸。
因為天冷，倒還沒有太腐壞，甚至臉上還能看出生前的憤怒和難以置信。
董正國哀嚎一聲，“我的玉兒！”
隨後昏死過去。
眾人趕忙施救，將董正國送去醫院。
林澤一揮手，“將尸身帶回去，找人驗尸，把雷娜等人，一並押回警察總隊！”
就在眾人往外走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林司令！”
林澤回頭，看見一個眼楮哭得通紅，嘴唇已經咬破的少女。
“林司令！都說殺人償命，只要您能讓李寶軒死，只要您能為我姐姐報仇，我當牛做馬伺候您！”
林澤搖搖頭。
董靈兒心中一緊，身子搖搖欲墜。
天上的烏雲開始積聚，看樣子，第一場春雨要來了。
“李寶軒罪大惡極，他死定了，你也不用當牛做馬，照顧好你爹娘，過好你的日子。”
幾聲驚雷，隨後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