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在屋里笑鬧的時候,外面有個拉車的正好經過。
听著隱約傳來的聲音,拉車的文三兒皺皺眉。
快過年了,這種歡笑聲卻讓他有點不適。
嘴上說著娶媳婦不如去找半掩門子,但是如果能有個稱心如意的人兒,誰不想成家呢?
晃晃腦袋,文三把這種想法清理出去。
自言自語道︰“成家?姥姥!成家干什麼,文爺我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今天想吃肉末燒餅,我抬腿就去了,明天不想干活,說歇著就歇著,成了家能這樣嗎?”
安慰了自己幾句,文三兒快步朝前跑。
今天活兒不多,去了車份兒還不夠嚼谷呢,得趕緊再拉幾趟。
他決定去東便門那邊踫踫運氣。
沒想到今天老天爺還真眷顧他,剛轉進東便門大街,就听見有人喊他,“文三兒,文三兒!”
文三停下腳步,扭頭一看,一個年輕人正從汽車里探出頭來教他呢。
他連忙擱下車,三步並作兩步,低頭哈腰的跑到汽車邊。
“鈕管家!您回來了!林爺是不是也回來了?哎呦林爺最近可好啊!?”
鈕三兒來東便門是為了采買東西,那淳王府太大了,各種家具、一用物品,都得換,現在東便門這邊各種商店齊全,所以他到這邊來采辦。
他開車門下來,給文三兒遞了一根煙,“林爺好著呢,文三兒,你幫我個忙吧?”
文三兒小心翼翼接過煙,放鼻子下邊使勁聞了一下,然後夾在耳朵後面。
“您請說,您請說!只要是您吩咐,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
“文三兒,不用你上刀山也不用你下火海,瞧見這些鋪子沒有?我在這兒買了些東西,雖說已經找了車來拉,但一趟兩趟也忙不過來,你啊,就用你的洋車幫忙拉一點,完了之後,找這些鋪子老板要錢,懂了嗎?”
文三兒一听,大喜過望。
該是文爺得發財啊,這財神爺是真眷顧咱啊!
“鈕爺,瞧您說的,什麼錢不錢的!”
鈕三兒沖他揮揮手,一邊上車一邊道︰“記得問那些鋪子掌櫃的要錢啊!文三兒,過年好!”
“哎過年好過年好!”
一直忙活到晚上,第二天又來拉東西,到了臘月二十九,文三兒足足掙了四塊大洋!
把車一收,哼著小曲兒就找了一家二葷鋪。
以前賒的賬先不談,這回要好的,兩葷兩素四個菜,再來一瓶蓮花白。
還不忘跟掌櫃的白話,“知道這是誰給文爺的錢嗎?你站穩嘍,我說出來嚇你一個跟斗!這是鈕爺!知道鈕爺是誰嗎?那是林爺的大管家啊!我跟你說,前兩天我剛到東便門那,就讓人叫住了,我轉頭一看,嘿!這不是老朋友鈕管家嗎!當時我就問啊..........”
吹完牛逼,文三兒坐到凳子上喝酒吃菜。
兩杯酒下肚,嘴角露出微笑。
這才是他活著的意義啊!
離這里不遠,段掌櫃的綢緞莊上了門板,他算算賬,然後叫了洋車回家。
到家以後,發現兒子已經回來了,老段有點高興。
兜兜轉轉,兒子又回了北平,爺倆總算能整天見面了。
而且兒子去了偵緝隊,那偵緝隊長正是王小手,這也讓老段很放心。
那王小手是林爺的人,三下五除二,自己的兒子不也是林爺的人了嗎!
段文軒正張羅著吃飯,段家吃飯並不鋪張,父子倆也就是一盤白菜炖肉,一盤炒蘿卜絲,再來幾個饅頭,燙一壺酒,這就行了。
“爹,快洗洗手,吃飯了,我在隊里忙活了一天,中午都沒吃兩口!”
老段怕餓著兒子,“你先吃著,你先吃著,甭等我,怎麼到年關了,還這麼忙啊?”
“今天林爺回津門,我不得在車站負責安保嗎,這又是提前清查,又是站崗的,忙壞了。”
老段有點失落,“林爺這就回去了?不在北平過年?”
現在地位差距越來越大,林澤自然不可能登門拜訪他,而他覺得林爺太忙,一直猶豫著,也沒有去打擾,想著等年初一到林宅走動一下,在簿子上留個名字,也算一份兒心意。
沒想到林澤這就回了津門!
小段手里拿著饅頭,咬了一大口,嚼兩下就直著脖子往下咽,“我林叔是津門憲兵司令,當然得在津門坐鎮了。”
老段洗了手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
小段趕忙攔住,“哎,不能喝了啊,人家林爺說你老咳嗽,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讓鈕主任給你弄了藥,這不,今天交給我,我給你帶回來了,看著是西藥,上面寫了怎麼吃,這酒可不能喝了。”
老段一下感動了。
“林爺他這麼忙,還記得我這點事兒呢?哎呀,這下可真是,可真是.....我還沒給他送年禮呢!”
小段搖搖頭,“林爺又不缺你那份兒禮,再說了,咱們這關系,心里有就行了。”
老段卻嚴肅道︰“文軒啊,我告訴你,凡事就怕一個心里有,手上無啊!心里有有什麼用?心里有誰知道?再好的親戚,再好的朋友,該表示就得表示,不然大大咧咧的,要是讓人家心里起了疙瘩,可就難解開了!”
小段乖乖听爹教訓。
“人吶,對外人認真簡單,對自己人認真卻難,殊不知關系越近,越得小心經營啊。”
小段突然有點愧疚,人家林爺都記得老段總是咳嗽,還特地弄來了藥。
自己這個當兒子的,怎麼就沒發現呢?
“爹,這樣吧,明天我沒什麼事,您準備些禮物,我坐火車去津門一趟就是了,這年三十送禮,也是來得及的,我一天就能打個來回,不耽誤咱倆過年!”
老段搖搖頭,“我跟你一起去吧,然後咱們去租界,今年也去津門過年算了。”
小段有些猶豫。
家里的親眷都送到租界,為了不連累他們,小段很少過去。
這要是一大家子在那過年,萬一以後出了事......
老段的目光突然有點渾濁,“文軒啊,爹是過一年少一年,總希望過年熱熱鬧鬧的才好啊!”
小段狠狠咬了一口饅頭,眼眶有點發酸,“那咱吃完飯就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