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羅家灣。
毛大鳳的辦公室里，他整個人癱在辦公椅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
已經記不清自己忙了多久了，總之最近這段日子，他幾乎沒回過住處，都是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靠一會兒，就算睡覺了。
現在的形勢很復雜，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首先戰線肯定是穩固了，鬼子拿下江城和宜城之後，幾次試圖繼續西進都被打退，南邊總算不用把家搬到西康去了。
但山城的處境卻並沒有因此得到改善，鬼子加大了轟炸的頻率，防空氣球一天要升起來好幾次。
而且不光是山城被轟炸，北至秦省，南到閩省，鬼子的飛機到處狂轟濫炸，原來只是陸軍航空兵派飛機來炸，現在連鬼子的海軍都參與進來。
如果說前線作戰的勝利與否事關軍心，那麼這種長期不安的環境影響的就是民心。
整個山城的老百姓人心惶惶，大家每天看報紙，听收音機，似乎在努力尋找一絲安慰。
咱們到底還能不能打回去？
這樣的轟炸還要持續多久？
外界形勢也不樂觀，鬼子進入了安南北部，鐵路被切斷了，運送物資的線路又少了一條。
滇緬路時斷時開，英吉利人畏首畏尾，現在好了，一向支持南邊的米利堅受孤立主義的影響，面對日本人的咄咄逼人，竟然還是不願意下場參戰，反而要跟鬼子進行談判！
盡管米利堅的代表已經向那位聲明，談判只是為了進一步確認鬼子的戰略立場和動向，並非真的要跟鬼子妥協，但那位還是氣的罵了幾句娘希匹！
現在很多人支持他，很大程度是因為米利堅人支持他，現在鬼子都染指東南亞了，米利堅非但不動手，還談來談去，那別人會怎麼想呢？
那位有氣，又不得不在其他高級軍官面前展示涵養，所以這氣就撒在有限幾個人身上。
戴老板就是其中之一。
昨天那位氣急敗壞，竟然當著戴老板的面說︰“雨濃，你要了那麼多錢，養了那麼多人，從南到北、從地方到軍隊都是你的人，現在又立了什麼功勞呢？姓王的你殺不掉，軍事情報也寥寥無幾，讓你派人破壞談判，又遲遲沒有動靜，那你養這麼多人干什麼呢？”
戴老板嚇壞了。
以前那位也表露過不滿，但沒有這麼嚴厲、這麼直接的表達不滿。
軍統現在的擴張速度的確很驚人，人數已經達到了好幾萬，但這種擴張的前提就是那位的支持。
如果那位不再支持他，戴老板會被二陳，會被那些看他不順眼的軍隊將領撲上來撕碎的！
昨天晚上戴老板回來以後，也不摔東西了，也不罵人了，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
整整過了一夜，在毛大鳳給他送早飯的時候，戴老板突然問︰“善武在忙什麼呢？”
毛大鳳一愣，不知道戴老板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只能硬著頭皮答道︰“善武他一直在忠義救國軍司令部做事.....”
戴老板冷哼一聲。
戴善武就是他兒子，原配夫人所生，只不過這個兒子太不成器，跟他相比，既沒有堅韌的意志，也沒有狠辣的手段。
後來他送兒子到滬上去念大學，結果沒念幾天他就又跑回來，再後來滬上淪陷，念書的事情也只能作罷。
一開始戴老板把兒子弄到了金陵衛戍司令部，結果後來金陵也淪陷了。
再後來，忠義救國軍在冀東起事，很快被治安軍和鬼子正規軍鎮壓，好在有林澤的情報，才沒被徹底打垮，一些骨干逃了出來，索性去了山城，成立了一個忠義救國軍司令部。
這個司令部是上面承認的，有人，有編制，有撥款。
但就是手里沒有兵。
戴老板把兒子弄過去，直接安排了個少將參議。
別管有沒有實權吧，反正職務少將就辦下來了。
金佛在北邊出生入死，做了不知道多少貢獻，才弄了個少將。
人家戴善武輕輕松松就少將了。
戴老板想起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長嘆了一口氣，“你去安排一下，讓他回江山去，我給江山那邊拍電報，听說老家有紅匪的地下人員鬧得很厲害，還組織人罷工，就讓善武去組織一個保安隊，著手清剿吧。”
毛大鳳頓時一驚。
這是怎麼了？
戴老板原來說過，要讓兒子也加入軍統歷練歷練，現在怎麼又送回老家去？
難不成戴老板在給家眷找退路，難道真到了這一步嗎.....
毛大鳳低頭稱是，出門安排了。
他心情復雜，不知道戴老板是不是要失勢了，更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
“毛主任。”
“毛主任！”
小王氣勢洶洶走過來，“毛主任！叫你好幾聲了，听不見嗎？”
毛大鳳這才回過神來，“小王，什麼事？”
小王看了左右一眼，拽著毛大鳳就回了辦公室。
“毛主任，你怎麼也不守紀律了，在走廊上就問我什麼事，我能告訴你嗎？”
毛大鳳看著這個丫頭片子，苦笑一聲。
“喏，金佛的電報。”
小王舉起一張電報紙，“剛發來的。”
毛大鳳听了這話，簡直如听天籟！
他從來沒覺得小王這麼可愛，也從來這麼期盼過金佛的消息！
拿起電報紙，毛大鳳就要轉身離開。
“哎！還沒簽字呢！”
毛大鳳又轉身，拿起鋼筆，在電報流轉簿上刷刷刷簽上名字，然後就朝戴老板辦公室跑。
戴老板看他去而復返，一下就來了脾氣，“讓你去安排善武，你又回來干什麼？”
毛大鳳關上門，舉著電報紙，“金佛的電報！”
戴老板騰的一下就站起來！
“快拿來！”
毛大鳳緊走兩步，把電報紙鋪在辦公桌上。
那邊戴老板已經抄起一本書，迫不及待開始譯電。
過了一會兒，戴老板使勁拍了一下桌子，把毛大鳳嚇了一跳。
難道不是好消息？
下一秒，只听戴老板笑出聲來，“好，好！好啊！哈哈哈！”
“備車！我要去見那位！”
出門前，戴老板回身道︰“大鳳啊！鬼子談判代表三死一傷，談判又被取消了，這下我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毛大鳳此時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阿彌陀佛，真是金佛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