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征服者的威嚴
婆娑宮的魔法燈光可以是璀璨的。
就比如艾沃爾八世繼位那天,燈光在大廳里鉤織出流光瀑布,以及一條足夠以假亂真的彩虹。
或者是公國立國595年的國慶日,光線在大廳上空構築出了一個躍馬馳騁、盔明甲亮的艾沃爾八世,即便艾沃爾八世這一生都不曾穿過重甲。
但現在,大廳里的光線卻無比柔和,柔和到有些暗淡。
淡藍的條形光斑輕輕漾動,如同陽光下的平靜湖底,就連音樂也是似有若無的輕柔。
貴族們互相交流著,偶爾會有酒杯踫撞的聲音和低低議論,但音量極有分寸,既不會顯得過于安靜,又有那麼一絲酒會的優雅氣氛。
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征服了艾沃爾公國的男人。
哪怕他已垂垂老矣,看起來再不能仗劍殺人。
但所有人都在盡力地討好他。
艾伯倫收回自己滿含怒意的目光,將其投注到了手中酒杯上。
燈光映在冷白的皮膚上,讓他看上去像是個活死人。
“雷文……!”
他,艾伯倫,3階暴風騎士,凱恩斯帝國男爵,也是泰隆侯爵派駐艾沃爾公國的特使。
他很欣賞翠琦夫人。
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麗、端莊,更因為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清冷脫俗的氣質。
一顰一笑,都幾乎印在了艾伯倫心中。
她是艾伯倫的繆斯,他的女神。
可如今,從未對艾伯倫假以辭色的翠琦,卻匍匐在了雷文腳下。
妒火在蔓延。
“呼……”
艾伯倫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嫉妒暫且消失,卻又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涌上心頭。
距離上次艾沃爾戰爭,已經過去4年。
這4年里,艾伯倫為斯萊特家族深耕艾沃爾,拉近與各大貴族的關系,持續加強著斯萊特在艾沃爾的影響力。
效果是顯著的。
他成為了貴族們的座上賓,哪怕身為首相的昆汀想要發布什麼政令,都要通過他來征求泰隆侯爵的意見。
直到他听到雷文要修建傳送陣的消息。
艾伯倫當時想要阻撓。
以當時斯萊特家族在艾沃爾的影響力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但泰隆卻拒絕了,並且嚴令艾伯倫不得輕舉妄動。
理由也很有說服力——誰都不知道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雷文,面對挑釁,會爆發出怎樣的瘋狂。
“任他去吧。”
這是泰隆的原話,艾伯倫只好听從。
可當雷文的身影出現在傳送上時,艾伯倫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個人、僅僅一個人,就壓制了整個藍堡!
這讓艾伯倫意識到,雷文之前不在艾沃爾公國深耕,不是因為他力有不逮、也不是因為他的自大。
而是因為雷文,真真正正地征服了艾沃爾。
以區區1萬人兵力,打崩了整個公國,打怕了整個公國!
在艾沃爾,根本沒有人敢于違抗他的命令。
相比之下,艾伯倫這些年在公國所做的一切,簡直就是個笑話!
公國元帥兼首相昆汀看到了艾伯倫的失態,他心中同樣戚戚。
但他並沒有離開座位,只是喚來侍女要了杯酒,又輕聲道︰
“下去吧。”
他不敢去看雷文,不敢看到自己的姐姐、大公夫人在雷文面前婉轉逢迎的樣子。
是,這的確是一種恥辱,是整個公國的恥辱……
可他能怎麼辦呢?
早在4年前,有勇氣、有能力反抗雷文的貴族,就全都死絕了!
如今留在這殿堂之上的艾沃爾貴族,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庸庸碌碌、只為自己而活的孬種。
就連坐在高背椅上、公國名義的主宰艾沃爾八世,都裝作沒有看!
而且,如果他昆汀是個那麼有尊嚴的人,當初也不會不顧翠琦的意願,強行把她送上艾沃爾八世的床。
昆汀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地位。
如今傳送陣建成,意味著雄鷹領和艾沃爾公國連在了一起,空間的區隔被打破,只要雷文願意,隨時都能派一支軍隊過來,控制整個藍堡。
進而在事實上,統治整個公國。
而且傳送陣真正的控制端在雄鷹領一方,這意味著艾沃爾公國對于雷文的一切決定都只能接受而無法拒絕。
如果發展到那個地步,還需要他這個公國元帥兼首相嗎?
他可不是雷文的自己人。
更何況,當初凱恩斯帝國對雷文發起審判時,他還站在了證人席上指控過雷文!
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夠撫平雷文心中的怨氣、保住自己的地位?
美女是沒戲了,首先雷文的身體能不能享受就是個問題,這要是鬧出點床上世故來,他也不好交代。
而且就算要找,還有誰比他的姐姐翠琦夫人更合適呢?
要麼……
就在這時,本來略有嘈雜的大廳忽然安靜下來。
因為雷文已經在翠琦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抱歉,我有些累了。”雷文笑著道︰“諸位盡情享受,不必顧忌我。”
說著就向宮殿側方走去。
在場貴族們、包括艾沃爾八世都紛紛起身,弓下腰肢目送著雷文離開。
到了準備好的房間門口,雷文輕聲道︰“可以了,你退下吧,伺候的事交給別人就好。”
“我怕別人太過粗心,還是我自己來吧。”翠琦道。
“隨你。”雷文不置可否︰“把艾沃爾這幾年的財報送來,我要看看。”
說著便走進了房門。
之後,雷文仔細審閱了艾沃爾公國近年來的財務信息,又于天黑之後睡下。
當夜,雷雨交鳴。
第二天一早,雷文醒來,起身下床時,雙腳卻感受到了一陣柔軟。
低頭看去,只見翠琦正伏在床邊,用雙膝承住了他的腳。
眉頭微挑,雷文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翠琦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她抬起頭來,挺起胸膛,故意將風光展露,柔聲道︰“我只是想為伯爵大人盡一份心而已。”
雷文俯下身,手指挑起翠琦的下巴,盯著她的眼楮。
翠琦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雙眼忽閃忽閃地充滿了忐忑的期待。
但雷文卻直起了身︰“幫我洗漱吧。”
翠琦跟在雷文身後,周道地服侍著。
當初讓死亡之手詛咒雷文,雖然不是她主導,但她也畢竟參與其中。
這讓她心中既帶著恐懼,又帶著愧疚。
除此之外,還有一絲歡喜。
斯萊特家族在艾沃爾的滲透,讓翠琦束手束腳;艾沃爾八世也漸漸變得強勢。
如今雷文到來,是她鞏固自己在公國中地位的機會,她必須要牢牢抓住。
服侍著雷文穿好衣服,翠琦又攙著雷文,一路來到了大廳。
包括昆汀在內的內閣成員、以及泰隆特使艾伯倫都已經等候在這里。
雷文的命令,將決定他們之後的治國方向。
但卻唯獨缺了一人。
艾沃爾八世。
雷文倒並不急躁,靠在椅子上假寐起來。
可直到天光漸漸放亮,艾沃爾八世還是遲遲沒有到來。
翠琦面露不愉︰“殿下怎麼還沒有到?”
忽然,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婆娑宮禁衛首領蘭察大步走入殿中︰
“雷文伯爵,翠琦殿下,……”
聲音沉穩。
但接下來說出的內容,卻讓整個大廳一片肅然!
第四百四十六章染血的宮殿
時間回到前一天中午,也就是酒會正進行到高潮的時候。
隨著雷文離開,艾沃爾八世並沒有停留多久,也匆匆離開了大廳。
他心中積蓄著難以言說的壓力和憋屈!
大步回到自己的寢宮,艾沃爾八世摔上房門,搬起角落里的花瓶猛地砸在了地上!
看著被水漬洇濕的地毯,艾沃爾心頭更加煩悶,然後將他能看到的一切都打爛在地。
“該受詛咒的混蛋!”
艾沃爾八世將墨盤甩在畫布上,仿佛那就是托馬斯的臉龐。
當初托馬斯說得好好的,死亡之手做事從不失手,雷文這一次死定了,沉浸于黑暗中的艾沃爾將迎來新的光明!
結果呢?
結果就是雷文只是看起來衰老了些,還能動,還能思考!
現在還能站在艾沃爾八世面前,在他的宮殿里作威作福,還要霸佔他的女人!
托馬斯也好、死亡之手也好,全都是一群沒用的廢物!
“殿下,您沒事吧?”外間傳來宮廷內侍關切的問候。
“滾!”艾沃爾八世大吼著︰
“呼……呼……”
看著自己的汗水落在地毯上碎裂、又滲入其中,理智漸漸回歸了艾沃爾八世的大腦。
一絲疑惑浮上心頭。
雷文這次到底為什麼要來艾沃爾?
需要的物資他已超量提供過去,雷文需要的農奴他也已組織起來,最多3、4個月,就能送到雄鷹領去。
難道就是為了翠琦?
不,不對。
雷文這家伙雖然有個“小蜜蜂”的名號,但實際上自他成婚之後,相關的傳言就少之又少。
激活一次傳送陣,就要消耗2萬金幣;一來一回就是4萬。
翠琦就算是金子做的,也不值得雷文專門來一趟。
而且就雷文現在的狀態,就算想做點什麼……
促狹的笑容出現在艾沃爾八世臉上,但馬上又僵住。
他握住自己的手肘,心中忽然升騰起一絲寒意。
“這……難道……?”
他之前剛剛攙扶過雷文,那時他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現在回想起來,雷文雖然看似消瘦,手臂上的肌肉卻依舊充滿彈性、依舊強健有力。
甚至比艾沃爾八世自己還要壯實!
雷文沒有老?
他根本就沒事!?
那、那他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為什麼要給外界制造這種印象?
腦子一時間紛亂如麻,艾沃爾八世 著一地碎瓷沖到門口︰“來人,代我去問候一下雷文伯爵,問問他是否有什麼需要!”
緊接著就是焦急等待。
不多時,宮廷內侍回報︰“殿下,雷文伯爵說他不需要額外的照顧。只是……”
“只是什麼?”艾沃爾八世問道。
“只是我回來時,看到正有人把近幾年的公國賬目送到雷文伯爵房中。”
艾沃爾八世血都涼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故事。
老國王詐死,看著那些平時對他不滿的人跳出來,然後再強勢復活,將所有反對者一網打盡!
雷文,難道就是打著這個主意?
“殿下?”見門內沒有聲音,那內侍問道︰“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事……沒事!”艾沃爾八世關上門,失魂落魄地走回房中。
從幽骸聖所回來之後,艾沃爾八世的確放縱了一段時間,主動向泰隆示好。
而且當時那落魂儀式所需的金幣,有一部分就是公國支出的!
雷文要是仔細觀察,一定能夠看到這資金的詭異流向!
所以這才是雷文來到艾沃爾的真正目的?查出誰是暗害他的凶手?
或者更進一步……
“托馬斯把我賣了!?”
對、對!
一定是這樣。
要不然的話,托馬斯怎麼就完全轉變了態度,前腳還想要雷文的命,後腳就開始不遺余力地大力支持?
雙眼圓睜,艾沃爾臉頰抽搐著,然後又蔓延到全身,就好像赤身裸體置身于冰河之中︰
“雷文……是為了殺我來的!?”
“他在找證據……?”
呼——
冷風吹進不知何時陷入了黑暗的房間,吹動了掛在衣架上的袍子。
衣袍飛舞間,那十字形的撐腳,恍惚間似乎變成了一座山。
一座頭顱堆起的山。
是被砍掉的艾沃爾士兵的頭顱堆起的山!
雷文稱之為“京觀”。
而此刻,艾沃爾八世忽然看到,那京觀頂端,放著的正是自己的頭顱!
腐爛生蛆的頭顱。
轟隆——
雷聲炸響。
“啊!!!!”
艾沃爾八世驚叫著起身沖向房門,雙腳卻不听使喚地絆在一起,整個人咚一聲栽倒在地。
破碎瓷片劃破了他的手臂、臉頰,溫熱鮮血流淌出來,那劇痛更加刺激了他所余不多的理智。
“誰?誰絆我?”抓著一塊尖銳瓷片站起身來,艾沃爾八世胡亂揮舞著︰
“別過來、別過來!!!”
“我才不怕你!!”
“我是艾沃爾八世,艾沃爾的大公,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又一陣雷聲響起,電光閃耀之間,艾沃爾的面孔猙獰幾近瘋魔!
他看到了被吹得鼓起的窗簾,臉上閃出一絲獰笑。
恐懼到了極限,往往就會化為憤怒。
“你藏在這……對吧!”
走到窗簾面前,他猛地將手中瓷片捅了進去。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瓷片被窗簾纏住,艾沃爾八世又要將其抽回,鋒利邊緣在他手中割開一道口子,他卻不舍得撒開!
呼——
強風吹過,艾沃爾八世被窗簾撞在臉上,被鮮血浸透的手掌再握不住光滑瓷片、抽離出來,手力不及之下倒退數步, 一聲躺在了地上。
一塊豎在地上的碎瓷劃開了他的側頸。
鮮血泉水般噴濺開來!
“ ……”
血液帶走體溫,也帶走了艾沃爾八世腦中的癲狂。
他捂住脖子,想要堵住傷口,可卻注定是一場徒勞。
求生的本能佔據了上風。
艾沃爾八世翻過身來,掙扎著向門口爬去,但隨著身下熱血殷開,他的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救、救我……”
求救的低音在喉中響動,悄然淹沒在了雨聲之中。
他的手指觸到門腳,卻已無力將其叩響。
層層光影在腦海中飛掠,那是他一生所經歷的一切,可每一幕,都快得讓他記不真切。
直到一副畫面定格下來。
那是已故首相加圖根的嚴肅面孔︰
“喬吉輕佻,不適合主宰國政。”
“輕佻,不適合主宰國政。”
“不適合主宰國政。”
………………
…………
……
婆娑宮大廳。
蘭察澀聲道︰
“艾沃爾八世大公,于昨夜身死!”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雷文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