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推開地牢大門的時候,一股涼氣撲面而來。
雷文順著台階走下樓梯,看到了正背對他靠在鐵籠中的馬克。
這位昔日的貴族少爺已經完全沒了貴氣,身上的衣服變得骯髒破舊,原本鮮紅的頭發褪色許多,氈子般貼在背上,好像一條油膩的披風。
听到雷文的腳步,馬克耳朵抽動一下,身體卻一動不動。
實際上他的雙腿已經基本痊愈,之所以沒有反應,是因為他以為這是來送食物的下人。
但腳步聲停下之後,他遲遲沒有听到餐盤落地的聲音,挪蹭著轉過了身。
與之前相比,他的臉消瘦許多,胡子大把冒了出來,根本看不出只比雷文大了一歲,反而像是三四十的中年人。
馬克的目光首先落在雷文腳上,喉頭聳動一下,慢慢開始向上移動,直到與雷文對視。
這一瞬間,他原本黯淡的眼中情緒數度變化,先是驚訝,然後是痛恨、憤怒,最後又化作了驚恐和卑微。
“放我出去!”他身體顫抖,眼中帶著淚水︰“雷文、雷文男爵,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請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砰——
雷文抓住欄桿狠狠一晃︰“別演戲了,馬克。”
“你不是怕了,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馬克的身體癱了下去︰“……那你就殺了我吧。”
雷文淡淡道︰“我不是一個听不進去別人說話的領主,如果這是你的意願,那麼我可以成全你。”
說著,他手上已經燃燒起了一簇淡青色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馬克的眼楮,讓他意識到雷文並不是在說笑。
的確,這段日子他過得生不如死。
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希望,只能通過送飯僕人來確定時間的流逝,而那些該死的飯,只有黑面包、麥粥,葷腥想都別想。
前段時間還能有青菜點綴一下,現如今卻連一點綠意都看不見了。
個人衛生方面更不用提,本來每天混跡于酒會、舞會中的花花公子,如今身上又餿又臭又黏。
最要命的是,這里只關押了他一個人,偏偏僕人們又被三令五申不許與他說話,以至于他甚至養成了和老鼠蟑螂交流的習慣。
如果不是雷文偶爾會派人給他送點下來,他恐怕早就瘋了。
但他畢竟還活著!
活著雖然了無生趣,但死亡卻更讓他畏懼,強烈的求生欲佔據了他的意識。
嘴角拉起諂媚的弧線,馬克道︰“我就是說笑的,這里的生活,我滿意極了!”
“那就好,不枉我特意來找你。”說著,那封任命文書就出現在了雷文手中︰“你看,這是什麼?”
看到上面的內容,馬克瞳孔一縮,隨後冷汗涔涔而下。
雷文成為了國王陛下親自任命的郡長,還是以男爵身份兼任,這說明他在政治層面獲得了陛下的認可。
別說馬克還在這里,就算他真的逃出去、指控雷文,也不會有人為他做主,反而會被暗中處理掉。
大人物可以犯錯,但他們從來不會認錯。
說來諷刺,這一刻馬克忽然意識到,待在地牢里對他來說竟然是最安全的選擇。
接著,雷文將自己如何在賭場中遇到裘德拉,如何在他手里贏了一大筆金幣的事情說了出來,又講述了一下最近鐵爐領的情況。
期間馬克還會時不時拍個馬屁,比如“男爵大人英明神武”之類。
對馬克來說,知道雷文還在關注裘德拉,這本身就是好消息,因為這意味著他對雷文還有用處。
雷文的態度讓馬克心頭生出一絲希冀︰“……男爵大人,您準備放我出去?”
“不可能。”雷文搖了搖頭︰“不過我的新城堡正在修建,等新城堡落成,這里將會被改造成我的法師塔。”
“如果你表現的不錯,那麼到時候你的活動範圍也許能夠更大一點,擁有自己的房間。”
馬克怔在原地,然後用力點了點頭︰“我會表現得很好的!”
事情已經說完,雷文轉身準備離開,這時馬克忽然道︰
“男爵大人,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以後我的飯里,可以加一點肉嗎?”
“準了。”雷文嘴角勾起一絲笑容,快步離開了地牢。
今天來地牢,是因為雷文知道,馬克最近的情緒越來越低迷,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死掉,雷文想借此機會給他一點活下去的動力。
目前看來,效果不錯。
對雷文來說,囚禁馬克只是一招閑棋,也許能用到,也許用不到。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在于,雷文需要保留一張對裘德拉絕殺的王牌。
有備,無患。
雷文走後,在下一餐,馬克就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肉,他不知道新城堡會何時建成,但日子總算有了盼頭。
覺得日子越來越有盼頭的不止馬克一個。
時間已經到了年底,凱恩斯帝國雖然沒有過年的傳統,可雷文還是習慣在年底給家臣、僕人們發一筆年終獎,這讓城堡中的每個人都充滿活力、喜氣洋洋。
雷文男爵要舉辦就任郡長之後的第一場酒會,老戈登對此十分重視,不僅許多事情自己親力親為,還動員了能用到的每一個人。
就比如伏拉夫。
這位雷文的親衛統領換班之後,還沒等脫下鎧甲休息,就被老戈登拉到了倉庫里。
“戈登先生,您找我干什麼啊?”伏拉夫打了個哈欠︰“我女兒還等我回去講故事呢。”
老戈登白了他一眼︰“是給你女兒講故事,還是去水晶宮給女人講故事啊?”
伏拉夫嘿嘿一笑︰“這您也清楚?不然咱們一起去,我請客!”
“滾蛋!”老戈登哭笑不得︰“我還想多活兩年呢,而且叫你過來是有正事。”
說著,老戈登挪開了旁邊一個大缸的蓋子,頓時一股魚腥味兒撲面而來。
缸里面是許多滑溜溜、黑糊糊的東西,有硬有軟,伏拉夫看著頭皮發麻︰“這是什麼,男爵大人要用的魔法原料?”
“海參,鮑魚。”老戈登道︰“都是加急從海邊運來的好東西,準備酒會當天用的。”
“海邊?”伏拉夫愣了一下,他對海基本沒有什麼概念,只知道諾德行省位于大陸中西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和海洋沒有關系,最近恐怕也要上萬公里︰“這……得多少錢啊?”
“算下來,一只大約不到兩個金幣吧。”老戈登咂了咂嘴,顯然也是有些肉疼︰“別愣著,上手啊。”
看著那爬行蠕動的海參,伏拉夫的面容扭曲起來︰“……不太好吧,這是能生吃的嗎?”
“想什麼呢!”老戈登咳了一聲︰“你不是寒冰斗氣嘛,把這幾缸都凍起來。”
“寒冰斗氣不是這麼用的啊。”伏拉夫撓了撓臉頰︰“而且現在這大冷天,放在外頭,一晚上就凍結實了。”
老戈登道︰“放在外面要是被污染了、或者惹來了野貓之類的怎麼辦?這些東西不容有失,快弄吧!”
無奈之下,伏拉夫只好做起了人形制冷機,可以預料的是,這種活之後每天都要干兩次了。
本來有些不爽,但接下來幾天,伏拉夫就平衡了,因為被拉來當“工具人”的不止他一個。
首先就是林克,這家伙是火焰斗氣,剛剛休個年假,就被老戈登捉來點燈籠——就是字面意義的點燈籠。
燈籠這種雷文男爵的小發明,整個雄鷹堡上下都非常喜歡,它耗費材料不多,卻可以有效防風,不像此前的火盆、火把那樣,放在院子里,風一吹,煙灰就飛得到處都是。
缺點就是難以點著,一個弄不好就會燒到自己的手,或者把燈籠內壁燻得黑黑的,而林克恰好登對,手指伸進去就能將其點燃。
這個活計也不輕松。
為了排場,老戈登計劃將燈籠直接從雄鷹堡大門一路掛到金沙河橋邊,雄鷹堡城牆上也要掛滿,總數足有四百多,點得林克後來手指頭都直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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