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一身黑色勁裝短衣打扮的陳逸，臉上戴著一條黑色面巾，只露出一雙在昏暗中也有兩點晶瑩的眼楮。
他看了看同樣包裹嚴實戴著白色面紗的姜雲霓，思索幾秒，低笑一聲道︰
“雲霓仙子這樣喬裝打扮，還獨自前來，想必不是為了那任務吧？”
很簡單。
以白天葉麟對姜雲霓的所作所為，說是同門師兄妹，不如說是主僕關系。
既為主僕，哪有僕人私下做主的道理？
尤其是像黑市這樣危險的地方。
換做他是葉麟，大概率會讓那位師伯前來，或者他們三個人一起，而不該是雲霓仙子一人前來。
當然這些都是陳逸的猜測。
不過他不介意詐一詐，看看這位雲霓仙子的反應。
哪知話音剛落，陳逸頓感身上一冷，但只是一瞬便消散不見。
“勸你不要多管閑事！”姜雲霓美目冷冽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快步而去。
旁邊的孫正秋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微微轉冷，傳音道︰“大人，要不要屬下跟過去？”
陳逸盯著那道背影看了片刻，搖了搖頭。
“先辦正事。”
他已經確定先前猜測為真。
並且從姜雲霓這樣的反應來看，她來到黑市絕非為了守夜司的任務。
那她來此的目的，就很耐人尋味了。
陳逸面巾下露出一抹笑容，不再去深究，擺手示意孫正秋帶他去找購買情報的地方。
所謂的黑市，實則是在一片昏暗無光的小林子里，臨時搭建出來的類似集市的場所。
四周用隱匿陣法遮掩，內里則有火把照明。
每個想要進入黑市的人，都要在外圍林子里征得守衛的同意。
流程很簡單，也就是看一眼發個牌子，便會放他們進去。
沒有交談，不用收取“進門費”。
此刻，黑市內已經有了數十道身影，大都和他們一樣喬裝打扮，掩藏身形痕跡，走動間悄無聲息。
即便要交談也多是使用傳音之術，不發出一絲聲音。
從這里不難看出，他們的實力應該都在五品抱丹境之上，只有五品境之上的武者方能使用傳音之術。
這也是陳逸現今只能和孫正秋低聲交談的原因。
沒多久，兩人在其余人審視的目光中，穿過幾個攤位深入到盡頭。
那里一棵醒目的大樹上掛著一幅字，上書“江湖諸事皆曉”。
陳逸注意到，不時有人從那棵樹後突然走出，也有人走進時身形隱匿。
“又是隱匿陣法。”
除了這里外，前面幾個攤位上，都是當面交談的。
駐足打量片刻，孫正秋指著那棵樹後，帶著陳逸徑直走了進去。
“嘖。”
陳逸只覺眼前一花，待看清時才發覺這里另有洞天。
——內里竟是一間木屋。
準確的說，是一處像是商鋪的木屋。
除去陳逸初進時看到的大堂外，左右各有三間木門，不時有人兩兩一對進出，像是單獨的交談區。
而在大堂內，十多道身影，有的坐在木凳上環視四周，有的與正前方櫃台後的人交談。
盡管木屋陳設簡陋，但不難看出交易情報的地方，在黑市的地位不一般。
“大人，這里便是黑市最賺錢的地方——四方樓。”
孫正秋傳音道︰“不僅可以購買情報，還能出售，四方樓會根據內容給出對應價碼。”
“若是不滿意，他們也可以選擇在此等候需要之人，私下交易。”
陳逸微微頷首，這里的人大多來去匆匆，只有四五名站在角落里靜立等候的人。
他們……她？
掃視一圈，他的目光停在角落里的一道倩影上。
姜雲霓，這麼巧。
陳逸打量一眼，瞧她的樣子，也像是準備出售情報。
“出售情報……”
聯想到白天葉麟所說的調查方向，陳逸心下微動。
不會是他想的那個吧？
“大人，”
這時，孫正秋見他停下不動，傳音問道︰“屬下先去詢問一二？”
陳逸點了點頭，順手將一疊寶鈔拍進他手里，握著被布條包裹起來的春雨劍劍柄，朝姜雲霓走去。
孫正秋注意到他的動作，也看到了那位雲霓仙子，想了想徑直走向四方樓的管事。
以小侯爺的實力，別說是羽化仙門的雲霓仙子，便是這里的所有人一起圍殺，他依然不懼。
倒是沒什麼可擔心的。
陳逸不知道孫正秋所想，他來到姜雲霓身側，目露笑意的低聲問道︰
“可是售賣情報？”
姜雲霓面紗之上的美眸閃過一抹寒意，傳音而來。
“你不會以為我會忌憚你太虛道宗的身份？”
陳逸不以為意的笑道︰“若是關于那處位置的情報，我要了。”
姜雲霓美眸瞬間瞪大，驚訝的看著他。
“你猜到的？”
“這不難推測。”
陳逸看了看不遠處還在與人交談的孫正秋，抬手示意姜雲霓前往隔間交談。
“請吧。”
姜雲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著一言不發的轉身進入距離最近的隔間。
陳逸跟了過去，才注意到隔間內也布置了隱匿、隔絕的陣法，不由感嘆四方樓還挺善解人意。
這樣的布置，完全能讓交易雙方放心下來。
哪知他剛關上門，正打量時，姜雲霓眼中寒芒乍現，突然一掌拍來。
！
陳逸手指彈開劍鞘，恐怖的殺伐劍意瞬息彌漫整個隔間，空氣中仿佛蒙上一層猩紅面紗。
姜雲霓身形凝滯，不待一掌打實，爆退至角落，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你，你究竟是何人？！”
陳逸平靜的看了她幾秒，春雨劍方才 的一聲歸鞘，殺意盡去。
“再有下次，死。”
說著，他走到中間木桌前坐了下來，抬手朝姜雲霓示意道︰
“雲霓仙子，現在可以談談了嗎？”
姜雲霓兀自驚疑的看著他，眼神中不時閃過忌憚和恐懼。
這個人是少年，還是太虛道宗內體質特殊的老怪？
先前那恐怖到仿若實質般的殺意，能是正常修行武道之人所有？
這得造多少殺孽啊。
半晌，姜雲霓坐到陳逸對面，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前輩，先前雲霓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前輩？
陳逸啞然失笑，心知她已是畏懼，便也不做解釋，笑著說道︰“只是些許誤會，雲霓仙子不用放在心上。”
“還是來說說你所知道那件情報吧。”
姜雲霓看了他一眼，心中暗罵不已。
原本她以為陳逸只是一名被詹紅袖帶來歷練的同門師弟，對他一再跟隨有些惱怒。
哪知他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實力恐怖的老怪。
這換做是誰，都不可能不放在心上吧？
不過，姜雲霓轉念一想，陳逸的實力越強，對她想做的事情越有利。
想到這里，她長出一口氣，神色間露出些許恭敬的說道︰
“前輩方才所說的沒錯，雲霓的確已經知道那處陣眼所在，想以此交換一些東西。”
“東西？”
陳逸心下微動，這個詞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你想交換什麼？”
“雲霓想換前輩一次出手。”
“出手？”陳逸思索片刻，挑眉道︰“你不會是想對葉麟出手吧？”
“正是！”
姜雲霓眼神中滿是恨意，隨即講述她想對葉麟出手的原因。
原來她拜入羽化仙門前只是街邊一名孤兒，憑借其陣道絕頂的天資被她的師父相中，收入門下。
起初她在羽化仙門的日子還好。
雖然有艱苦，也有不適應，但是隨著她陣道天資展現出來，越發受到師父重視，日子一天天好轉。
不僅被評上《道門十大仙子》，惹得身邊的同門討好逢迎，她還獲得很多修行所需。
然而好景不長，隨著她的恩師意外故去，她被宗門安排拜到另外一位長老門下後，境況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短短兩年間，她就從高高在上的仙子，成了羽化仙門內無人問津的存在。
而那位長老便是白天跟隨在葉麟身後的老者——名為辛克海。
也是拜他所賜，姜雲霓進入到葉麟的視線，並想盡辦法控制她。
如若不是她機靈，在葉麟父親、羽化仙門掌教葉寧修面前，提出五年後自願嫁給葉麟，得以暫時保全自身。
否則她早就被葉麟吃干抹淨了。
良久，陳逸听完之後，心中卻是毫無波瀾。
他從小的經歷，早讓他見識過天元大陸的黑暗面。
也就是他無懼毒藥，不然早落得淒慘下場了。
所以，姜雲霓的遭遇在他看來，可憐有，無奈也有，但與他無關。
思索片刻，陳逸平靜的說道︰“你的價碼不夠。”
雖然他對葉麟同樣不喜，尤其是先前對方那道惡意鎖定，讓他起了一絲殺心。
但是這不代表他會為了姜雲霓出手。
唯一讓他有些波動的是姜雲霓的陣道天資。
按照她的說法，葉麟和她的師父辛克海在江南府找尋大半天都沒能找到那處陣眼所在。
而她卻能找到，足以證明她對陣道奇門一脈的天資絕頂。
“只要前輩答應出手，雲霓願傾盡所有！”姜雲霓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期許。
“傾盡所有？”
陳逸打量她一番，搖了搖頭，依舊拒絕道︰“你除了有些姿色和陣道天資外，其余對我無用。”
姜雲霓臉色一滯，愕然的看著他。
這些還不夠嗎？
還是說？
想至此，姜雲霓隱晦的看了眼陳逸還是幼年的身體，心中有了些明悟。
一定不是她的問題，而是這位前輩的身體可能……
陳逸注意到她的眼神，心中哭笑不得之余，當下板著臉佯裝生氣道︰
“若是雲霓仙子沒有其他條件，那這場交易就到此為止吧。”
娘的。
也就是他現在年幼，否則一定讓姜雲霓見識一下什麼叫做“長劍不出鞘則已，出鞘便是劍氣縱橫三萬里”！
姜雲霓顧不得他想，忙道︰“前輩誤會了，雲霓並非想殺了葉麟。”
陳逸奇道︰“哦？那你想讓他如何？”
“雲霓只是想讓他修為盡失成為廢人！”
“……”
陳逸心說，他也只是想讓葉麟死而已。
但姜雲霓不一樣，她是想讓葉麟生不如死啊。
他只能說真不愧是仙女，這報復人的念頭真毒……獨特。
不過，他喜歡。
姜雲霓看到他的表情，心中有所猜測，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殺了葉麟，他的父親葉寧修絕不會善罷甘休。”
廢了他也是一樣啊。
陳逸暗自搖頭，說道︰“你能想到這點，想必已經謀劃多時，說說你的計策。”
若是計策可行，他不介意出手一次。
畢竟面板上的惡意鎖定，已經讓他將葉麟和前一位敬業侯周天策劃上了等號。
“前輩，雲霓計劃是這樣……”
良久，陳逸听完後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計策。不過他依舊道︰“價碼還是不夠，想清楚條件吧。”
雲霓仙子的計策並不復雜。
她準備以自身為餌，將葉麟引入一座提前布置好的陣法當中。
在那之前，她會想辦法重傷那位陣修長老辛克海。
而這便是陳逸出手的前提。
假如這一步沒完成，她不會繼續實施計策，也就不需要陳逸再幫她出手。
姜雲霓听到他依舊沒有同意下來，不禁咬了咬嘴唇，心中苦澀難言。
靠人終究不如靠己。
思索片刻，她從懷中取出幾樣東西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氣道︰
“雲霓不敢讓前輩為難。”
“這里除了那座陣法的陣眼所在外，還有金錢寶鈔、法器，以及一件寶圖。”
“寶圖？”
陳逸略過寶鈔、法器，看向最後一張外觀古樸的卷軸，屈指彈出一道劍氣。
卷軸緩緩展開，一幅簡略的草圖顯露出來。
簡單幾筆潦草的勾勒出山川湖海，以及一處用“X”標記的位置。
右下角還有兩行小字寫著︰“太周山，忘憂谷”。
“太周山是什麼地方？”
“雲霓也不清楚。”姜雲霓搖了搖頭，說道︰“這卷寶圖是師父臨終前交給我的。”
“他只告訴我，若我能在三十歲前，修為達到三品天合境，便可前往此地。”
還有修為限制？
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對天資的限制。
陳逸可是清楚，按照面板上的“前生”演變，小丫頭那等天資，在三十一歲時修為也才四品靈竅境。
只是不知她是上中下哪一段。
想來應是即將晉升三品天合境吧。
不過面板演變如今倒也當不得真了。
至少以目前他和小丫頭的進境來看，三十歲前，他們修為達到三品乃至更高，都有可能。
“那這上面的寶物是什麼？”
“師父沒說，但他叮囑過里面的寶物一旦出世，將會引來殺身之禍，讓我務必謹慎應對。”
陳逸點了點頭，手指敲擊著木桌，思索良久後開口問道︰
“你確定要為了葉麟，拿出這樣的好東西，不會後悔？”
“雲霓只求前輩出手，絕不後悔！”
見此情況，陳逸也不再猶豫，將桌上東西都收進須彌袋中。
“此事，我答應了，屆時我會出現在那里。”
姜雲霓眼中一喜，“多謝前輩，雲霓感激不盡！”
陳逸點了點頭，悠然起身，最後提醒道︰
“記住你先前所說，若是事後那位葉掌教找上門來，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還請前輩放心，雲霓絕不敢忘前輩大恩。”
姜雲霓鄭重行禮道︰“並且即今日起，雲霓與前輩一條心。”
“日後前輩但有吩咐，雲霓一定傾盡全力。”
事實上，她來到黑市只想找一位邪魔出手，最好是拜神宗的人，方便撇清干系。
同時，她也沒有想過要拿出寶鈔、法器和寶圖。
但是在和陳逸交談期間，她突然發覺以這位前輩的實力，值得她這樣做。
尤其陳逸還是太虛道宗之人，影響不到羽化仙門，足可讓她放心。
或許，未來她還有求到對方的時候。
“但願吧。”
“雲霓仙子，就此別過。”
陳逸暗自撇嘴，這話听听就行，他是不會信的。
兩人關系因利益而起，以後也會因利益再相見。
又不是兩口子，哪可能有什麼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