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的動作比他的聲音還快,在說出那一句‘什麼人’的瞬間,就已經沖了出去。
但是他沖的並不遠。
十余丈之外,他站定身形,溫柔來到了他的身後。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東西?”
楚青詢問。
“還是只有刀的味道……”
溫柔輕聲回答。
楚青眉頭微蹙,沒有人的味道,只有刀的味道。
是自己看錯了?
不對!
楚青是殺手,對于目光,殺意,極其敏銳。
白棋就曾經說過,他這方面的天賦,遠在正常人之上。
方才那一刻,他分明感覺到了有一股殺意,悄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回頭凝望的那一刻,他也隱隱約約見到了一個朦朧的身影。
只是那身影來去太快,在他沖出去的一瞬間,就隱沒在了迷霧之中。
這層霧氣,成了對方天然的保護色。
楚青微微蹙眉,回頭看了董行之一眼︰
“董前輩方才可看到了什麼?”
董行之微微搖頭︰
“什麼都沒看到……”
董玉白見此哼了一聲︰
“我二叔都什麼也沒看到,你又能看到什……嗚嗚嗚……”
話沒說完,又被董行之捂住了嘴巴。
楚青瞥了董玉白一眼,沒有理會,而是領著溫柔繼續在這村子里轉了起來。
越看,楚青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從各方面來看,這個村子都很普通。
非要說的話,就是村子里耕地很少,結合村子中間的那些熔爐鍛造台,可以猜測這個村子應該是以鑄造兵器為生。
所以耕地不如正常村落。
這一點,倒也不算出奇。
可這樣的一個村子,為什麼會被人在周圍布置一層迷陣?
楚青和溫柔先是在村子里的道路上閑逛了一圈,然後隨意挑選了一處民居進去查看。
這一戶人家最惹人矚目的是一個供桌。
上面供奉著兩塊牌位。
卻不是這家先人的,而是子嗣的。
白發人送黑發人,本就是人間悲劇。
只不過在這個時代,倒也不算出奇……可當楚青和溫柔踏入第二戶人家的時候,就發現情況不太對勁了。
這家同樣供奉牌位,一共有四個,也都是家中子嗣的。
“這……”
楚青和溫柔對視一眼,又踏入了第三家門戶。
同樣也有!
他們兩個挨個門戶走過,有一些家中沒有子嗣牌位,但大多數都有!
這不合情理。
“清溪村未曾遭遇江湖之禍,這里也沒有什麼廝殺爭斗的痕跡。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青壯,莫名慘死?”
楚青看了溫柔一眼。
溫柔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後說道︰
“天快黑了。”
他們這一下午都在村子里閑逛,如今果然是已經是夕陽西下。
楚青和溫柔暫時沒有找到問題的答案,便回到了村子中間的位置。
杜寒煙等人已經回來了,楚青還看到了那名叫白哥的白馬,和煙雨樓的女子涇渭分明的站在兩側。
姑娘們對這匹馬虎視眈眈,白哥則垂頭喪氣的在那刨地。
不遠處一處堂屋里,此時有火光閃爍。
楚青和溫柔徑直進了堂屋,就見杜寒煙,曹秋浦,董行之叔佷幾個都在。
看到楚青和溫柔之後,杜寒煙笑了笑︰
“二位回來了?可有什麼收獲?”
溫柔又看了楚青一眼,楚青則問道︰
“杜姑娘可有脫身之策?”
杜寒煙也不在意他不答反問,只是頷首說道︰
“這陣法不算離奇,給我一點時間,我當可破解。
“只是如今天光漸晚,山中薄霧若再添夜色,屆時必然伸手不見五指,這般境況難以破陣,還得等明日再說。”
楚青聞言松了口氣︰
“即如此,那就全都仰仗杜姑娘了。”
“三公子客氣了。”
她不知道楚青的姓名,溫柔說是三哥,她卻不好跟著叫三哥。
哪怕不知道楚青具體的年齡,也看的出來比自己小了幾歲,索性就稱其為‘三公子’。
董玉白本是一臉痴迷的看著杜寒煙,奈何杜寒煙不給他半分顏色。
此時見楚青一回來,就跟杜寒煙攀談起來,心中頓時有些惱火,忍不住開口說道︰
“杜姑娘為了破陣煞費苦心,有些人也就嘴上客氣客氣,實際上呢,什麼忙都沒幫上。
“就知道在那裝神弄鬼……我說你這一下午,可找到了那個所謂的‘人’?”
此言一出,曹秋浦猛然抬頭看向楚青︰
“三公子看到了人?”
楚青自顧自的坐下,微微點頭︰
“先前感覺有人在暗中窺探,但當我追上去的時候,那人已經隱于霧中。
“我朦朧間也只是捕捉到了一縷目光,和一個模糊的影子而已。”
曹秋浦正要說什麼,董玉白又開口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S乖謖飫鎰吧衽 恚 br />
“這里除了我們之外,哪里還有其他人?”
這話楚青沒當回事,溫柔都有點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楚青則從地上撿起了枝條,掰斷了送進火堆之中︰
“不,就算我白天看到的那個不是人,這里也還有其他人在。”
董玉白正要反駁,就听曹秋浦點了點頭︰
“確實是,我今日找了許久,不曾找到此人蹤跡。”
“你們說的,可是那個在石碑上留下掌印之人?”
杜寒煙此時開口問道。
楚青和曹秋浦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那人掌力非凡,楚青遇到曹秋浦和杜寒煙的時候,還以為是他們留下的。
但後來覺得不對。
曹秋浦追著白馬而來,都不知道此處有迷陣,豈會在石碑上留下痕跡?
至于杜寒煙就更不可能了……留下掌印那人,手掌寬大,杜寒煙青蔥玉手,可留不下那般大的掌印。
而董行之和董玉白這叔佷倆,還沒有那樣的功力。
更何況,如果真的是董行之所為,杜寒煙這話說完之後,董玉白肯定得搶著說,這事是他二叔干的。
如今這叔佷倆的臉上,全都是迷茫之色。
可見留下掌印的,當另有其人。
氣氛一時之間略顯沉默,就見杜寒煙柳眉微蹙︰
“此人掌力非凡,又不現身。只怕另有所圖……
“三公子,你說他會不會就是你白日里看到的那個人?”
楚青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能確定。”
“不管怎麼樣,小心為上。”
杜寒煙說道︰
“此地情況不明,最好能夠盡早脫身,這一夜大家都警醒一些,明日一早我就前往破陣。”
誤入此地本就是一場意外,誰能想到穿過一層霧氣,就莫名的闖入了一座村莊里?
這村子的古怪已經是明擺著的了,這個時候但凡有點理智的,就沒有一個願意節外生枝的。
楚青對杜寒煙的話深以為然,便直接在這堂屋里找了個地方,帶著溫柔坐下。
氣氛至此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其後眾人就著火堆整理吃喝,倒是無甚可說。
轉眼之間,天就徹底黑了下來。
除了白哥之外,其他人都已經來到了這堂屋之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外面的霧,讓這夜色格外的深沉,隱隱的冷風自窗戶縫隙侵入,引得火光咧咧作響。
正盤膝行氣的楚青,忽然睜開了雙眼。
少傾,杜寒煙和曹秋浦也分別抬起了頭︰
“有動靜。”
確實有動靜,是腳步聲……但不是正常人的腳步聲。
這聲音听上去,就好像是一個醉漢喝醉了之後,走在路上發出的聲音。
可問題是,這聲音太多,不可能有這麼多人,同時喝醉了,並且同時來到這里。
最關鍵的一點是,今天白天他們已經查看了整個村子,沒有發現任何一個活人。
這會忽然登門的,白日里又在何處?
疑問自心頭泛起,就听得 當一聲,堂屋大門被人從外面撞開。
如今已經入秋,天氣轉寒,寒風隨著破開的大門卷入堂屋之內,把正蒙著衣服睡覺的董玉白凍得一個哆嗦。
他睜開眼楮,還沒看清楚眼前的是誰,就開聲罵道︰
“大半夜的是哪個混賬東西開的門?有病不成?”
說話間眼楮也算是徹底睜開了。
跟前站著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莊稼漢。
身形歪歪扭扭,怎麼看怎麼別扭,他的右手提著一把柴刀,就站在這里,靜靜地看著董玉白。
董玉白被他嚇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之後卻是勃然大怒︰
“豈有此理,敢嚇唬你家董大爺!?找死不成?”
言罷縱身而起,右手掄圓了想要給這老漢一個大耳帖子。
“住手!!”
曹秋浦眼楮都直了,心說現如今廝混江湖的年輕人們,都這麼勇敢的嗎?
眼前這個明顯情況不對,他問都不問一聲,就直接上去抽人了?
他那叔叔也不攔著點?
這念頭剛起,就見那老漢豁然抬頭,雙眸之中竟然散溢著異常妖異的黑。
然後就見那條好似被人打斷的手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倏然揮舞手中柴刀。
董玉白來得快,去的也快。
來的時候好好地,回去的時候,胸口被人切開了一道‘一’字。
他躺在地上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劇烈的痛苦終究是提醒他該發出慘叫了。
淒厲的叫聲讓這夜色平添了幾分凝重。
董行之如夢初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看看自家佷子的傷勢,還是先去對付這個不知道來路的老漢。
但他不知道怎麼做不要緊,那老漢的目的性卻很強。
他跨步上前,手中柴刀又是一轉,直接劈向了董行之的脖頸。
董行之到底不像是董玉白那麼沒用,移形換位讓開了這一刀的同時,順勢一掌打在了這老漢的後心。
他恨其出手太狠,沒給董玉白留活路。
這一掌沒有留手,直打的那老漢背後後心塌陷。
身形更是踉踉蹌蹌的來到了火堆跟前。
董行之料定這老漢必死無疑,這才趕緊俯身去查看董玉白的傷勢。
卻沒想到那老漢忽然回頭,對著他的腦袋又劈了下來。
這一下變起肘腋,饒是董行之也來不及抵擋,匆忙後退,卻覺得頭發一松,盡數垂落下來。
老漢這一刀將他腦袋上的發箍給直接斬斷了。
“你找死!!”
董行之怒極,飛身上前探手接連打了這老漢七拳。
只將他打的胸前骨頭盡數破碎,整個人好似破布口袋一樣的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堂屋一側的牆壁上。
這一下也不知道是打破了什麼東西,就听得 嚓 嚓的機關聲音響起。
一整面牆忽然轟隆隆下沉,現出了一條幽暗的隧道。
此一變又在眾人的預料之外。
與此同時,細碎的腳步聲也從門外傳來。
先前那老漢只是第一個,在他背後還跟著數十上百這樣的人。
看他們的衣著打扮,應該就是這村子里那些失蹤的村民。
白天的時候消失的不見蹤跡,結果卻在晚上的時候,忽然跳了出來……
杜寒煙眼楮微微眯起,方才那老漢的手段她看在眼里,若是這幫人聯起手來的話,著實不好處置。
可回頭看了看那密道,卻又覺得這絕非最優解。
密道內的情況難以揣度,在這種時候貿然闖入,反倒有可能是踏足死路。
因此她當機立斷︰
“我們突圍出去!”
結果不等她的話說完,就見楚青已經領著溫柔,快要到了堂屋大門口了。
“這家伙……”
杜寒煙心中一陣無語,卻也不敢怠慢,領著同門師妹,沖入了人群之中試圖突圍。
只是這幫人著實太過古怪,他們的武功不像武功,出手沒有絲毫章法,但揮舞武器的時候,卻又迸發出極其凌厲的刀芒。
而且他們還很難被殺死。
打碎了骨頭,還能跟沒事人一樣,站在那里砍你。
杜寒煙一時之間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破陣,就在此時,唏律律的馬鳴聲響起,就見白哥橫沖直撞,所過之處將那些似乎已經迷失了心智的村民盡數撞飛。
一路小跑著來到了曹秋浦的面前,狠狠地打了一個響鼻,滿滿的不屑之意,就好像是在告訴曹秋浦︰關鍵的時刻,還是得看我吧?
曹秋浦大喜,當即讓白哥調轉馬頭,向外突圍。
經此一役,杜寒煙當即領著門下弟子,跟在了曹秋浦的身後出了堂屋。
只見今夜星光暗淡,濃霧籠罩天穹。
迷霧之中,一重重人影若隱若現,整個村中的小廣場,似乎已經被徹底包圍了。
楚青和溫柔兩個也沒能離開,正站在前方不遠,靜看八方來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