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泠雪將浸了藥汁的帕子敷在沈采薇額頭上，清冷的眸子中滿是心疼之色。
\"她早計劃好了，這女人夠狠！\"寧邪依看著鎏金胭脂盒里眼神泛著冷意，本該嫣紅的膏體泛著詭異的靛藍色。
陸雲裳按住暴怒的寧邪依︰\"她若真狠，就該把毒下在合巹酒里，這件事真不能怪她，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她只是做了自己立場該做的事情。\"
“話雖如此，可以顏忻這種剛烈的性子，就不可能被馴服，只要顏世子這件事沒有完，那麼她就不可能活著！
除非這件事你自己坦白！！
不然活著對她而言也是痛苦。”寧邪依話語很是干脆，可謂一針見血......
全場都望著凌不凡，如今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顏世子的事情，可又因為二人之間的約定......
凌不凡起身來到顏無雙身前，握著她那蒼白的手︰“這件事我會處理的......”
\"姐姐說得對......\"沈采薇虛弱的聲音從榻上傳來，她掙扎著撐起身子，澹泠雪跟煙柔漪急忙將其扶住。
她起身來到顏無雙身前︰\"顏姐姐是存了死志的......她病的是心，這個若是根治不了，她依舊會做傻事的......\"
“嗯，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采薇你怎麼樣了？”凌不凡望著沈采薇那蒼白的小臉。
“夫君放心，采薇沒事的。”沈采薇笑了笑︰“如今顏姐姐體內的毒素已經盡數排出，什麼時候醒來估計得看她造化。”
\"要我說......就該把她鎖在冷宮中！\"寧邪依冷哼道︰\"不給她任何的機會，誰知道她下次會捅夫君還是毒姐妹？\"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裳兒你們幾個趕緊去休息，把采薇也一並扶下去。
我獨自留下就好。”凌不凡知道大家都辛苦了，也是開始趕人。
“夫君我還是留下吧.....”陸雲裳柔聲道。
“听話，都下去消息，我若有事自然會再喊你們。”凌不凡聲音雖然輕柔，卻不給人商量的余地。
幾人相互點了點頭，唯有寧邪依一點不情願......
等走出殿外，寧邪依這才不爽道︰“這顏世子也真的是，什麼事他自己出來說句不就好了，非得把我們折騰的夠嗆.....”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幾位妹妹都下去休息吧。”陸雲裳蹙眉道。
迦搖頭；“我就不休息了，還有很多折子等著處理，你們帶著采薇妹妹去休息吧，今日幾位姐姐真氣耗費巨大，你們才是最該休息的、”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結果沒一個想休息的，顯然都擔心出岔子。
最終一番商議由寧邪依留在外面，等兩個時辰換一次。
直到響午顏無雙都不曾醒來，只是呼吸變得越發平穩了些。
吱嘎......
房門推開，寧邪依將飯菜放在凌不凡的桌前︰“吃些東西，然後去休息，這里我幫你看著。”
寧邪依又將洗好的毛巾遞了過去︰“擦把臉.....”
凌不凡接過毛巾擦了把臉︰“沒事，你不會還沒休息吧？”
“怎麼休息？如今四處都在打仗，你總不能一直守著她吧？
你得把精力放在大局上，可別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放心我不會拿她如何。”寧邪依黑著個臉奪過凌不凡手中的毛巾。
“大炎的件事我在想對策，正好我想出去一趟，你幫我照看一番。”凌不凡為顏無雙將被角拉了拉。
“你要去干什麼，好歹給我吱一聲吧！”寧邪依柳眉微蹙。
凌不凡對著顏無雙揚了揚下巴︰“你說呢？”
寧邪依撇了撇嘴︰“早該如此了。”
凌不凡登上城樓時，顏世子正倚在雉堞邊獨飲。
微風掀起他素白的衣袍，腰間的長劍泛著幽冷的光。
“我小妹怎麼樣了？”顏世子頭也不回地問道，聲音平靜得听不出情緒。
“采薇用金針引毒，命保住了。”凌不凡皺眉道︰“但她若醒來，只會更痛苦……我攔不住一個求死之人。
而且你妹妹很倔，我降不住......”
顏世子忽然輕笑一聲，仰頭飲盡壺中酒︰“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讓我這個‘死人’去勸她？
你作為她的夫君，這種事情不應該自己想辦法嗎？”
凌不凡眉頭緊皺︰“那你要我怎麼辦？！看著她一次次尋死嗎？！
你是他大哥！
她性格有多烈你最清楚，今日我是把她救了，可我敢保證，她絕對還有下一次！
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吧？？”
顏世子拿起酒壺飲了一口，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絲帛扔過去︰“等她醒來帶她去城外三十里的青楓林，那里有座木屋。”
“你不親自去？”
“一個已死之人突然出現，你是嫌她受的刺激不夠？”顏世子搖頭道︰“她總以為燕國亡于你手......
可真正碾碎燕國脊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難為你了......”話落顏世子的身影便消散離去........
回去後寧邪依就詢問情況如何，見凌不凡點頭她這才松了口氣。
“依兒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凌不凡柔聲道。
“哼.....我有什麼辛苦的，趕緊吃點東西。”話落，寧邪依便黑著個臉離開了......
兩日後的清晨，一縷晨光透過紗簾灑在顏無雙蒼白的臉上。
當沈采薇收起最後一根銀針時，全場都陷入了緊張......
顏無雙的指尖微微顫動，睫毛如蝶翼般輕抖，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凌不凡布滿血絲的雙眼.....
“雙兒！！！你終于醒了！”見她醒來，凌不凡激動的握住了顏無雙的手。
顏無雙卻別過臉，干裂的唇吐出冰冷的一句︰\"滾出去。\"
\"雙兒......\"凌不凡伸手想扶她起身，卻被她一把拍開。
“不是你這人.....可別給臉不要臉，為了救你.....”寧邪依臉色瞬間陰沉，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澹泠雪以及 迦拉了出去。
“夫君.....妹妹，你們二人有話好好說，都別動氣，為了救你夫君可費了不少心血。”
其她幾人也紛紛退了出去，離開前陸雲裳還特意囑咐了一句。
“雙兒......先喝點東西。”凌不凡將粥端了過去。
\"我說了滾！\"她突然暴起，卻因虛弱跌回床上，\"你救我做什麼？！
讓我死......\"
凌不凡突然掐住她下巴，將一碗溫熱的肉粥抵到她唇邊︰\"喝了。\"
\"休想！\"她揚手要打翻粥碗，卻被他扣住手腕。
\"喝完這碗粥......\"他盯著她倔強的眼楮，一字一頓道︰\"我帶你去見顏世子。\"
殿內驟然死寂......
顏無雙的瞳孔猛地收縮︰\"你...你說什麼？\"
\"喝不喝隨你，反正喝的放在這。\"凌不凡松開她，轉身將粥碗重重擱在案幾上，\"但我要提醒你，你大哥若在天有靈，看見你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
當房門被猛然關上.......
隨著凌不凡離開，屋內空蕩蕩的。
“大哥.....小妹無用.....小妹想死都沒能成功.....
他是混蛋.....”而顏無雙則是卷縮著身子低聲抽泣起來......
听見里面的抽泣聲，凌不凡一臉的無奈，其她幾人皆是貼著耳朵听，生怕顏無雙想不開就自我了斷了。
“屋內沒刀具這些吧？”陸雲裳還不忘確認一番。
澹泠雪幾人紛紛搖頭.......
“夫君.....快點....”就這樣幾人站了半個時辰，最終 迦實在有些不放心，就推了推凌不凡，催促他進去看看。
凌不凡才打開房門就看見顏無雙已經換好衣服坐在那。
“無雙......”凌不凡剛要說話，卻被顏忻打斷︰“我大哥呢！”
“先把粥喝了，喝完我就讓你見他，我喂你。”凌不凡才走兩步。
顏無雙抓起粥碗便仰頭灌下，擦了擦嘴︰\"帶路！\"
...............
馬車碾過滿地紅葉時，顏無雙始終攥著窗欞。
她換了一襲素白箭袖袍，就像她此刻的神情，冷硬中藏著不易察覺的期待。
凌不凡望著她那蒼白的俏臉︰“身子感覺如何？”
“跟你沒關系.....”顏無雙淡淡道。
“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怎麼就沒關系了，你自己也承認了的！”凌不凡笑說道。
顏無雙美眸閃過一絲不自然，假裝看外面的風景......
半個時辰後馬車這才停下，凌不凡不給顏忻絲毫機會，就將其抱了下來。
“就在前面了！”
\"你最好別騙我......\"她盯著越來越近的木屋，聲音發顫，\"否則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我可不想你做鬼，我只想你做我的女人。
行了你自己進去吧，我就不去了。”凌不凡笑說道。
換來的卻是顏忻冷漠的神情，她深吸口氣推開了木屋的大門，結果里面卻是一片楓樹林......
她懷著忐忑的內心一步步朝里面走去。
落葉鋪滿了整個院落，踩著腳下一陣陣沙沙聲......
隨著顏無雙越發靠近，她內心就跳動的越快，很快在木屋的盡頭，一道修長的白影立與竹林間，玉冠束發，素袍垂落如雪瀑，腰間長劍綴著青穗，隨秋風輕晃......
顏無雙猛地僵在原地，怔怔望著木屋的身影。
\"大...哥？\"她聲音抖得不成調。
白衣人聞聲回首，楓葉擦過他清雋的劍眉.......
這張臉顏無雙再熟悉不過，可眉宇間的溫潤卻比記憶中更甚，仿佛經年積雪化成了春水。
\"小妹。\"顏世子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就這般望著顏無雙︰\"多日不見，連大哥都認不出了？\"
白衣依舊，連腰間玉佩的穗子都還是她親手編的樣式......
“大……哥？”她聲音顫得不成調，踉蹌著後退半步，“我這是……在黃泉？”
“你若覺得是那便是吧。”顏世子笑說道。
顏無雙美眸中滿是激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顏世子陷入追憶之色......
落君山谷，殘陽如血。
兩側峭壁被暮色染成暗紅，谷底碎石間散落著折斷的兵戈。
顏世子白衣染血，長劍斜指地面，二人就這般坦然面對.....
“賭我死後？這倒是有些意思，怎麼個賭法？”顏世子淡淡道。
凌不凡雙手負後︰“顏兄的君子劍，我領教了。
但今日我想賭的……是燕國。”
顏世子挑眉︰“哦？願聞其詳。”
凌不凡指向峽谷外隱約的旌旗︰“我賭你死後，燕國敬的是你顏世子這個人……
還是僅僅敬你‘燕國脊梁’的身份。”
顏世子眸光微凝︰“此話何意？”
凌不凡笑道︰“若燕國真以你為信仰，必會善待顏忻，甚至因你之志而自強......
倘若他們只當你是一柄好用的刀……
那你死後，第一個被推出來填坑的，就是你妹妹。”
顏世子目光微微變冷︰“凌不凡！你到底.....”
凌不凡抬手打斷︰“別急.....賭注很簡單，若燕國上下皆如顏兄這般君子，我凌不凡立刻退兵，並讓回三城以表歉意。”
顏世子聞言面色動容.....
讓回三城？？？
那豈不是就等于燕國的江山徹底保住了？？？
“可若他們逼顏忻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或將她當作政治籌碼……
顏兄便輸我一樣東西，如何？”
顏世子沉默片刻︰“何物？”
凌不凡一字一頓︰“一個機會.......讓我試試你追求的‘君子治國’，究竟能不能在這亂世活下來。”
顏世子垂眸，劍穗在風中搖晃......
“怎麼，你不敢賭？
還是說你已經有了答案？
若是你有了答案.....那麼你的大義對他們而言就不是大義.....”
顏世子倏然抬首︰“你早算準了，是不是？”
凌不凡微微一笑︰“我認為燕國宗室貪婪，世家腐朽……之所以能撐到現在都是因為你，若是你沒了.....
你小妹真的能在亂世中善終？
說句實話，你妹妹很漂亮，我也很喜歡，所以我願意跟你換.....
像她這樣的佳人若是在戰場上發光發熱我可以選擇退出燕國，可若是她被拿來當做籌碼........
那麼很抱歉，這個人我要定了，因為燕國不配擁有她。”
顏世子目光略顯不善.......
凌不凡聳了聳肩︰“別這麼看我，賭不賭？”
凌不凡表面是賭“燕國人心”，實為撕碎顏世子對母國的幻想。
他用最殘酷的方式讓他看清︰君子之道救不了亂世，更護不住至親。
顏世子內心無比掙扎， 若認輸，等于承認畢生信念崩塌......
若拒絕，便是逃避現實，愧對小妹將來的苦難......
無論怎麼選他顏世子已經落入了下風！
一片楓葉飄落，停在顏世子劍上。
嗆！！！
顏世子劍身應聲而斷︰“好，我賭！
今日我顏世子便折劍為誓！
但凌不凡你給我記住，你若敢傷無雙分毫……”
凌不凡點頭︰“放心，我會讓她親眼看著……燕國是怎麼拋棄她的。”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
吱嘎........
木門被打開，凌不凡坐在馬車上苦思著什麼。
一身白衣的顏無雙正怔怔站在那，有些失神的看著白發男子......
青楓林外，秋風卷著紅葉撲簌簌落在馬車頂棚。
凌不凡似乎心有所感偏頭望去，二人四目相對......
“雙兒，知道你要的答案了嗎？”凌不凡笑問道。
顏無雙面色緊繃的直奔凌不凡而去，凌不凡頓時有些緊張，看這架勢顏無雙是打算對他動手啊！！！
“無雙！你听我說！這件事......”
然而凌不凡話還沒有說完，顏無雙就已經一把抱住了他！
\"對不起......\"她額頭抵在他心口，淚水浸透他前襟，\"我刺傷你......還對你下毒......\"
顏無雙死死攥著凌不凡的衣襟，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她整張臉埋在他胸前，滾燙的淚水混著他衣襟上未干的血跡，在素白衣料上暈開一朵朵暗紅的花。
\"我差點殺了你......\"她突然仰起頭，凌亂的發絲黏在淚痕交錯的臉上，\"我用你送的胭脂下毒......我在袖中藏刀.......\"
每說一句就捶打自己心口︰\"我這種蛇蠍婦人......你為什麼要救我？！\"
凌不凡突然托起她的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凌不凡小心翼翼的擦過她睫毛上的淚珠，\"我該早點帶你去看火炮......該讓你知道，你大哥寧願假死也要保全你......\"
“你是混蛋......”她揪住他衣領嚎啕大哭，仿佛要把半生委屈都哭盡。
凌不凡抱孩子似的托住她腿彎，任她眼淚鼻涕糊滿肩頭。
\"混賬.....你憑什麼......憑什麼對我這麼好......你不該這般對我，是我顏無雙不配......\"
“雙兒......看著我！”凌不凡盯著顏忻的眸子認真道︰“因為你是我的娘子！
是我凌不凡從燕國娶回來的女人！
你自始至終都沒有做錯什麼，因為你不知道真相，你的所作所為我都很佩服，因為這才是我看上的女人！”
望著凌不凡那深情的話語，顏無雙小嘴一扁直接摟著凌不凡脖子哽咽道︰“夫君......”
“二位....回去吧，雖然我是死人，可也不該這般吧？”里面傳來一道不悅的聲音。
顏無雙俏臉一紅︰“大哥不跟我們回去啊？”
“回去干什麼？看你們郎情妾意的？
好好跟他過日子吧，雖然差勁了點，但是你喜歡，做大哥的也沒辦法。”顏世子聲音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小妹告辭！有空閑我再來找大哥玩！”顏無雙對著木屋行了一禮，就跟著凌不凡一同上了馬車。
隨著馬車離去，屋內不由嘆息了一聲︰“嫁出去的小妹不中留啊......”
馬車內顏無雙靠在凌不凡肩膀上，清冷的眸子就這般失神的望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凌不凡笑道︰“怎麼了？怎麼感覺娘子不高興？”
“夫君誤會了.....無雙很高興....只是在想著如今大炎之事。”顏無雙蹙眉道。
凌不凡驚訝了一下︰“沒想到居然會操心這些？”
“你是我夫君，如今我對燕國沒了念想自然就得為夫君以及大陵著想，看得出來夫君是迫在眉睫了。”顏無雙認真道。
凌不凡內心升起一抹暖意︰“沒事，這件事慢慢想，我想問娘子一件事來著。”
顏無雙點頭︰“夫君直言便是。”
“你到底是叫顏無雙還是叫顏忻？”凌不凡一直好奇來著。
顏無雙笑了一下︰“顏忻字無雙。”
“哦....這麼個事啊，對了.....你大哥可曾跟你說過什麼？”凌不凡總算是明白了。
“差點忘了.....”顏無雙敲了敲額頭︰“大哥讓你有空閑了可以去找他，他說可以教你學劍，不過能領悟多少他就不敢說了。”
“真的？這可求之不得啊！
那你大哥還說了什麼？”凌不凡內心大喜！
顏無雙認真想了想；“大哥還說到時候學成之後別說是他教的......”
凌不凡白眼︰“得....合著還是嫌棄.....”
“我可沒嫌棄夫君。”顏無雙美眸彎了彎宛如月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