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幽之地!
從淪為廢墟的雲州離開後,第五傾寒便帶著沈書仇回到了這處禁地。
在禁地深處的暗淵中正是死庭的宮殿所在之處。
這里也同樣是沈書仇數年前第一次帶第五傾寒來到的地方。
只不過這一次,他卻是被第五傾寒再次帶回了這里。
第五傾寒並未回到死庭當中,而是熟悉的來到一處洞府,這是她這三年里經常閉關修行的地方。
剛一踏入洞府,一股幽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洞府的規模並不大,空間略顯逼仄。
里面陳設簡陋,石桌石凳粗糲古樸,唯有一張床榻,在昏暗中靜默著。
周遭雖幽冷昏暗,卻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處處透著歲月沉澱的痕跡。
第五傾寒緩步上前,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將懷中的沈書仇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之上。
歸程迢迢,她始終不敢低頭去看那張沉睡的面容。
生怕一個眼神,就會將心底強忍的悲慟徹底喚醒。
可事到如今,第五傾寒那一雙空洞的眸子還是顫巍地聚焦在那一張蒼白如紙的面容上。
毫無血色的唇泛著青灰色,睫毛垂落的陰影在眼下顯得格外凝滯。
剎那間!
一種名為撕心裂肺的悲痛將她的意識所淹沒。
那股悲痛化作滾燙的熱淚,自眼角砸落在沈書仇冷硬的衣襟上,洇開深色的痕。
她顫抖的指尖撫過他那張慘白的臉色,卻再也觸不到記憶里溫熱的觸感。
第五傾寒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怎麼也沒想到,時隔三年後的再次見面,竟會是這般令人肝腸寸斷的場景。
曾經,她一心渴望得到沈書仇成為他唯一的妻子,這份意願在她心中猶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從未熄滅。
可如今,她朝思暮想的人,卻以一具冰冷的尸體的形式,出現在她的面前。
在那洶涌的悲痛深處,還凝聚出一股狂風暴雨般的滔天恨意,在心底瘋狂的扭曲著。
她恨所有人,恨每一個曾經阻礙她和沈書仇在一起的人。
而在這股恨意之中,有一個人幾乎包攬了絕大部分——那便是與她這具身體血脈相連的親姐姐,第五書雙。
離走前的那一刀,她並未取了第五書雙的性命。
之所以這樣做,為的就是讓對方接下來的日子,都活在巨大的痛苦之中,讓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同時,第五傾寒心中也十分清楚,第五書雙也一定會在找上她的。
而在那個時候,她絕不會再顧血脈之情,更不會手下留情。
她要以手中魔刃親手了結了第五書雙以她的命來祭沈書仇。
第五傾寒眼眶泛紅,眸中淚光盈盈流轉,她凝望著沈書仇,聲線帶著一絲顫抖與眷戀︰“沈哥哥,傾寒還是贏過姐姐,得到你了……可這結果,並非傾寒心中所想。”
話音落下,她緩緩爬上床榻,動作輕柔得仿佛生怕驚擾了什麼。
待與沈書仇平肩而臥,她輕輕翻轉身體,將腦袋倚在那片早已沒了溫度,沒了心跳的懷中漸漸閉上了雙眼。
......
另一邊,沈雪見听聞這番話語,如遭五雷轟頂,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的心髒猛地抽痛,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沈書仇的面容。
她實在難以相信,這個讓她情感復雜,牽掛于心的弟弟,竟就這樣突然從這世間消逝。
更令她痛徹心扉的是,那奪走弟弟性命的劍,握在與弟弟曾有婚約的第五書雙手中。
怔愣過後,無盡的悲痛與殺意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她瞬間拔出長劍,劍鋒直指第五書雙面前,殺意幾乎要破體而出。
然而,在即將揮劍的剎那,理智卻如同一道枷鎖,生生攔住了她的動作。
在沈雪見看來,第五書雙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對沈書仇痛下殺手,其中必然另有隱情。
而這一切悲劇的根源,無疑是第五傾寒。
她縱然心中恨意翻涌,也應該指向了第五傾寒,而非第五書雙。
尤其是沈雪見听聞事情的後續經過,知曉了整個過程的來龍去脈,對第五傾寒的恨意猶如熊熊烈火,瞬間又往上躥了一大截。
“撿起你的劍。”
沈雪見目光冰冷如霜,直直地看向第五書雙,聲音冷得仿佛能結成冰碴。
她心里明白,這一切或許不能完全歸咎于第五書雙,但第五傾寒畢竟是她的妹妹。
沈書仇所經歷的那一連串悲慘遭遇,樁樁件件都與眼前這個低垂著頭的女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所以,此刻她的語氣里,帶上了前所未有的冰冷與決絕。
第五書雙低垂著雙眸,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她就那樣靜靜地待著,沒有任何動作。
此刻的她,宛如一個跌入無盡深淵的小女孩,孤立無援,滿心絕望。
這座深淵,她曾經也深陷其中,那時,有一雙手溫暖而有力地將她拉了上去。
可如今,她卻親手將那個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淵,然後又親手畫地為牢,把自己再次困在了這黑暗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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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責救不了他,眼淚也洗不清罪孽。”
沈雪見上前一步,劍鞘重重撞在第五書雙腳邊,“你該做的是握緊這把劍,去殺了她!”
“殺了她”三個字如驚雷炸響,第五書雙渾身劇烈顫抖,緩緩抬起布滿血絲的眼楮。
這句話像是點醒了第五書雙,凝滯的空氣里,她顫抖著拾起長劍,劍身突然發出尖銳嗡鳴。
當指尖觸到劍柄的瞬間,那柄劍竟劇烈震顫起來。
緊接著,一聲“鏘”的悲鳴劍音驟然響徹在這片寂靜的空間里。
一轉眼間,便已是三日後!
這一日,方州城沈家好似被一塊巨大的灰色幕布所籠罩,每一寸空氣里都彌漫著悲憤與哀傷。
平日里那熱鬧非凡,笑語盈盈的府邸,此刻宛如一座被悲傷封印的城池。
府邸的大門前,兩根粗壯的門柱上纏繞著層層疊疊的白綾,它們在微風中輕輕飄蕩。
走進府內,更是滿目素白。
長長的回廊兩側,白綾沿著欄桿蜿蜒伸展,宛如兩條白色的絲帶。
屋檐下,一串串白色的紙幡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自從沈雪見等人神色悲戚地回到沈家,那關于沈書仇已死的消息。
便如同一團來勢洶洶的颶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頃刻間席卷了沈府的每一個角落。
沈書仇的養母王嵐得知消息後,因過度悲痛當場昏厥。
府中的郎中緊急趕來救治,雖把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她卻仿佛被悲傷徹底吞噬,將自己緊緊地關在房間里,不見任何一個人。
沈家家主沈周成也暫時放下了家族里堆積如山的繁雜事務。
短短一夜,兩位老人仿佛蒼老了十歲,白發更添,面容憔悴。
平日里與王嵐關系緊張的李氏,此刻也沉浸在悲傷之中。
往昔,她與王嵐的矛盾頗深,甚至曾將這份恩怨遷怒于年幼的沈書仇。
然而,歲月悠悠,沈書仇終究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
如今听聞噩耗,那些陳年糾葛都化作了滿心的傷痛與惋惜。
而在這沈府上下如潮的痛楚中,第五書雙卻成了眾矢之的,幾乎包攬了所有的指責與怨恨。
這三日來,她在沈府受盡了所有人的謾罵。
有人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白眼狼,說當初沈書仇就不應該把她帶回沈府。
也有人詛咒她是災星,更是認為如果不是她,沈書仇就不會死。
更有甚者想要殺了她以除心中悲痛,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沈書仇的二哥,沈劍星。
面對眾人如利刃般的言語指責,第五書雙始終沉默以對,唇齒間未吐出半句辯駁。
她早有預料,在踏入沈府前,便已做好承受千般責難的準備。
此刻的她,只盼能與王嵐談談。
然而,任憑她如何懇切求見,王嵐都鐵了心避而不見,連一面之緣都不願施舍。
若不是沈雪見從中周旋,家主沈周成怕是早已將她掃地出門。
曾經,第五書雙是這沈府中備受認可的一份子。
如今,她卻成了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從備受珍視到被人厭棄。
這種天翻地覆的落差,再加上沈書仇的離世,如重錘般狠狠敲擊著她的心,將她的世界攪得支離破碎。
這場變故,也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內心深處從未察覺的暗門。
曾經,她總以長姐自居,不管第五傾寒怎麼樣,但都是她的妹妹。
無論是錦衣玉食,還是珍奇異寶,她都恨不得分妹妹一半。
哪怕與沈書仇的婚約從天而降,直至談婚論嫁之時,她心心念念的,仍是要與第五傾寒共享這份姻緣。
即便後來,第五傾寒做出諸多令她痛心疾首之事,言行舉止陌生得仿佛換了個人。
她也只是暗自垂淚,那畢竟還是她的妹妹。
可如今,沈府眾人眼中燃燒的憎惡,耳畔不斷傳來的厭棄言語,還有沈書仇的離去。
如同一盆冷水澆在她頭上,瞬間讓她清醒。
她忽然意識到,如果沒有第五傾寒橫插一腳,一切本該朝著最美好的方向發展。
這幾年的時光,她已足夠給沈書仇誕下不少子嗣。
一想到這些原本觸手可及的幸福,都被第五傾寒毀于一旦,第五書雙的內心便被一股陰暗的情緒悄然侵蝕,心境也逐漸扭曲變形。
這份變化,自然逃不過沈雪見的眼楮。
早在皓月意劍宗時,沈雪見就察覺到第五書雙的劍意凌亂不堪。
如今,她更是清晰地感知到,第五書雙心底的“劍”正以一種詭異扭曲的姿態重新凝聚。
對于修劍之人而言,這無疑是入魔的危險征兆。
一旦放任不管,待魔胚徹底成型,第五書雙不僅會深陷心底的魔淵無法自拔,更有可能因此丟了性命。
然而,沈雪見只是冷冷旁觀,眼神中沒有半分想要出手阻止的意味。
在她看來,不管是第五書雙還是第五傾寒,這二人都應該死。
沈書仇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後,沈雪見才終于讀懂了心底那團纏繞許久的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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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未被明確的喜歡,雖不知這喜歡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就慢慢在她心底凝聚。
或許是小時候的某個瞬間,沈書仇被孤立欺辱時,沒有像其他孩子那樣哭鬧,而是默默承受著一切。
他安靜的模樣,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靜湖面,在沈雪見的心中激起了漣漪,讓她第一次真正注意到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
不過,真正讓這抹喜歡從心底的角落嶄露頭角的,還是數年前的那一幕。
那一天,那一晚的寒夜,她獨自佇立在雪地里,想了很久很久。
她想弄清楚心底那股莫名情緒的源頭,可無論如何思索,那答案都像被一層濃霧所遮蔽,始終無法看清。
而如今,她終于明白了,那股縈繞心頭的情緒,原來是喜歡。
只是這份遲來的覺悟,終究還是太晚了。
她的這抹喜歡也伴隨著沈書仇的離世徹底的埋藏在心淵當中。
而現在她需要做的便是不放過這兩姐妹中的任何一人。
第五書雙並未察覺到身旁沈雪見內心的波瀾,就算她知曉了,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此刻,她滿心所想,唯有殺了第五傾寒,奪回沈書仇的肉身,最後再用她的命來償還。
在兩人都未曾留意的蒼穹之上,一雙深邃的眸子正靜靜地注視著下方的一切。
看著沈家大院里揮之不去的哀傷,那目光的主人輕輕嘆了口氣,似有千言萬語,卻終究化作一聲嘆息消散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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