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黃忠派來的軍士便沉默而迅速地接管了各處城門與要道的防務。
盔甲摩擦的冰冷聲響取代了慣常的市井喧囂,為即將到來的盛典鋪上了一層肅殺的底色。
當第一縷稀薄的陽光艱難地刺破雲層,灑在皇宮巍峨的琉璃瓦上時,洛陽城驟然活了。
不是市井的活,而是禮制的活,沉悶如雷的鼓點自宮門內擂響。
隨即是悠遠清越的編鐘,絲竹管弦次第加入,匯成一股宏大而刻板的洪流,瞬間淹沒了整座城池。
這聲音是命令,是召喚,不容置疑地驅趕著城中數十萬軍民和玩家,如同被無形繩索牽引的木偶,涌向西城門。
“怎麼回事?大清早敲鑼打鼓?”
“祭天?登基?沒听說啊!”
“走走走,看看去!肯定有大熱鬧!”
玩家們興奮地交頭接耳,夾雜在茫然又好奇的百姓洪流中,匯成一片鼎沸的人聲。
人流裹挾著他們,涌出西門,踏上了通往北郊的官道。
蕭索的原野,被這突如其來的龐大人潮點綴得如同一條蠕動的巨蟒。
韓星河勒馬佇立在官道旁的高坡上,身後是波才、徐晃、高順等一眾太平道核心將領,皆甲冑鮮明,沉默如山。
皇宮緩緩駛出的龐大車駕,明黃色的華蓋在最前方,由八匹純白駿馬牽引的御輦在禁衛軍森嚴的拱衛下,如同移動的金色島嶼。
其後是如長龍般迤邐的文武百官車駕,朱紫輝映,在單調的背景里格外刺目。
“跟上。”韓星河聲音低沉,燕山君嘶鳴一聲,當先馳下高坡。
太平道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這支剛從西涼血火中歸來的鐵流,沉默地匯入了皇家儀仗的尾部,成為這盛大游行中一股格格不入的,帶著硝煙氣息的力量。
禮樂之聲從未斷絕,單調而執著地重復著,試圖壓制沿途十數萬圍觀者的喧囂。
呂布率領的精銳騎兵在龐大隊伍的兩翼來回奔馳,赤紅的披風如同燃燒的火焰。
金甲耀眼,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著人群,帶著一股毫不掩飾的威懾,將任何可能靠近的騷動扼殺在萌芽之中。
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享受著這份掌控全局的威風,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北郊,宗廟高聳的輪廓在望。
莊嚴肅穆的氣氛隨著距離的縮短而愈發濃重。
劉容的御輦首先停下,她在宮娥的攙扶下,緩緩步入森嚴的宗廟大門,身影消失在幽深的殿宇陰影中。
接著是文武百官魚貫而入,最後才是韓星河及其部將。
香煙繚繞,鐘磬悠揚,繁復冗長的祭拜儀式耗費了整整一個上午的光陰。
當韓星河最後從冰冷的蒲團上起身,膝蓋的酸麻和空氣中濃郁的香火氣混合在一起,感到一陣莫名的疲憊和疏離。
日頭已近中天。
祭天的高台矗立在宗廟前的巨大廣場上,沐浴在慘白的陽光下。
大總管陳安的身影出現在高台邊緣,他那特有的,帶著一種尖利穿透力的嗓音,借助某種簡易的擴聲裝置,瞬間壓過了廣場上十數萬人的嗡嗡聲浪。
“太平道諸將,遠征異域,揚我國威!克復故土,重開西域都護府!功勛彪炳,曠古爍今!今日,陛下親臨,昭告天下,敕封爵位,以彰其功——!”
聲浪如巨石投入湖面,在廣場上激起巨大的回響,所有目光瞬間聚焦于高台。
“封——韓星河,為南越王!開府建衙,統領一國,總領交州九郡之軍政要務!”
“南海郡、蒼梧郡、郁林郡、合浦郡、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朱崖郡、儋耳郡!此九州之地,皆為南越國疆土!即日起,劃歸南越王治下!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宣——南越王韓星河,登台!領南越掌國印綬——!”
“轟!”
整個北郊廣場仿佛被點燃了。
數十萬軍民玩家,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驚呼,議論和難以置信的抽氣聲!
封王!開國!
統領九郡!
這是自高祖白馬之盟後,從未有過的異姓裂土封疆!
無數道目光,如同灼熱的探照燈,瞬間聚焦在那個正一步步踏上高台的身影。
韓星河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復雜情緒,依循禮官的指引,一路小跑登上高聳的祭台。
香燭早已備好,青煙裊裊。
他在萬眾矚目下,對著天地神位,鄭重地三跪九叩。
禮畢起身,劉容的身影出現在高台中央,她頭戴十二旒天子冕冠,身著玄黑為底、繡滿日月星辰山川紋章的龍袍,寬大的霞帔垂落,在風中微微飄動。
那身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服飾穿在她身上,竟奇異地顯出一種沉靜而不可逼視的威儀。
隨後,劉容面帶一絲端莊的微笑,雙手捧著一個打開的紫檀木盒,緩步走向韓星河。
盒中絲絨襯底上,一方印璽靜靜安臥,通體是上好的青玉,溫潤內斂,流轉著深海般的幽光。
印紐雕刻的並非尋常的盤龍或螭虎,而是一頭昂首睥睨,四蹄踏雲的麒麟神獸,鱗甲須爪縴毫畢現,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印而出,直上雲霄!
這麒麟印,便是南越國祚的象征,無上權柄的具現。
韓星河伸出雙手,掌心向上,平靜的接過那沉甸甸的木盒。
指尖觸踫到冰涼的玉印,一股奇異的感覺順著指尖蔓延開來。
“臣,韓星河!謝陛下隆恩!定當恪盡職守,永鎮南疆!”
劉容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她的聲音清越而有力,清晰地傳遍整個廣場。
“韓將軍威震寰宇,為我大漢開疆拓土,守御南陲,實乃社稷之幸,蒼生之福!”
她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
“凡我大漢子民,皆當以韓將軍為楷模,精忠報國!朕在此立誓,有功于國者,朕必不負!有過于民者,朕亦不赦!”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台下,以陳安為首,文武百官齊刷刷跪倒一片,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浪直沖雲霄,聲勢驚人。
然而,就在這排山倒海的頌聖聲中,一股截然不同的,如同沸水般滾動的聲浪,在廣場外圍那龐大得多的玩家群體和百姓中猛地炸開!
“等等!台上那個皇帝……是個女的?!!”
“臥槽!真是女的!劉協呢?!”
“大漢皇帝換人了?什麼時候的事?系統公告呢!”
“一點風聲都沒有啊!這他媽什麼情況!”
“傀儡!肯定是被推出來的傀儡皇帝!”
“為什麼是個女人當皇帝?開什麼玩笑!漢朝要完?”
“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韓星河封王了!南越王!交州是他的了!”
“我靠!這劇情暴走得太離譜了!女帝封異姓王?這大漢怕不是要當場裂開!”
玩家們的驚呼,質疑,謾罵,興奮的狂吼混雜在一起,如同無數只巨大的馬蜂在廣場邊緣瘋狂嗡鳴。
一個個踮著腳尖,伸長脖子,拼命想看清高台上那位女帝的面容,無數道目光,如同無形的箭矢,穿透了百官的山呼萬歲,牢牢釘在了劉容身上。
麒麟印冰冷的觸感很是舒適,韓星河捧著那象征無上權柄與榮耀的紫檀木盒,站在高高的祭台中央。
沐浴著百官的山呼,感受著身後女帝異樣的目光,更清晰地捕捉到了台下那片如潮水般洶涌,幾乎要將“萬歲”聲淹沒的,屬于玩家和百姓的驚濤駭浪。
那浪潮的核心,並非他這位新晉的南越王。
而是身後,那位頭戴帝冠,身著龍袍、平靜地接受著這滔天非議與驚疑目光的女子。
裂土封王的榮耀時刻,竟在詭異的沉默與更巨大的驚嘩中,被一個女人的身影,徹底奪去了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