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緹此刻心里已是妥帖,正熙帝雖未下明旨,可君無戲言,既已認了她養濟院主官的身份,便斷無出爾反爾的道理。
她要的,本就只是這樁名分,如今目的得償,懸了多日的心終于落定。
只是這松快勁兒剛上來,身體里的虛弱就翻涌著冒了頭,眼前竟微微發花,後背的冷汗也浸得更深了些。
她暗自攥緊了袖角,強撐著挺直脊背,總算沒在朝堂上失了儀。
殿內群臣見陛下久未再言,都以為這冗長的早朝該散了,有人已悄悄調整了站姿,等著那聲“退朝”。
誰料龍椅上的正熙帝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特有的威嚴,瞬間鎮住了殿內所有動靜“傳朕旨意——”
隨著這聲宣召,殿外的裘總管立刻躬身應和,尖細的嗓音拉長了調子“陛下有旨——”
正熙帝目光掃過階下,最終落在溫以緹身上,字字清晰“自今日起,著西北養濟院為全國養濟寺,擢升為正四品衙門,統管天下養濟之事!”
旨意說到此處,他略頓了頓,聲調又沉了幾分,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尚宮溫以緹听令!”
溫以緹方才還因虛弱有些恍惚,驟聞正熙帝所言,心頭猛地一震,瞬間回過神來。
她強壓著胸腔里的激蕩,忙往前趨了兩步,撩袍跪地,聲音雖微啞卻字字鏗鏘“臣,在!”
正熙帝看著她伏地的身影,緩緩道“溫尚宮任職以來,于養濟一事上殫精竭慮,既立規制,又恤民生,實乃有功于社稷。其才具卓然,行事妥帖,真可謂堪當重任。”
這話既是夸她品行才干,更是點透了她建養濟院的功績。
話音落時,正熙帝的旨意也定了局“現擢升正五品尚宮溫以緹為正四品養濟寺卿,總領全國養濟寺事務!往後當持濟望之心,多察疾苦,莫負天下百姓之盼。”
“轟——”
這道旨意像驚雷似的,不單在溫以緹腦海里炸開,連朝堂內外列班的官員們,都覺耳中嗡嗡作響。
仿佛那聲“擢升正四品養濟寺卿”帶著千鈞力道,砸得人一時回不過神。
他們雖早有預料,可真等旨意落地,還是被驚得心頭一震,滿是不敢置信。
一個女子,能站在朝堂上議事已是異數,如今竟直接坐到了正四品的位置!
要知道,在大慶的官制里,五六品官員也是能管著一司實務,實打實的“中流砥柱”。
雖說那些一二品的閣老、尚書常把“五六品小官門戶”掛在嘴邊,似是瞧不上,可底下的官員誰不清楚,多少人熬白了頭,一輩子也未必能摸到五品的門檻。
可溫以緹呢?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入仕滿打滿算也不到十年,竟一步跨到了正四品。
這已是能在朝堂上佔一席之地、說話有分量的官職!
更讓他們心頭發沉的是,這不是個虛職,是“總領全國養濟寺事務”,管著的是天下養濟院的事,等于手握了一個貫通全國的衙門。
便是那些六部的三品侍郎,論官職是比她高,可論實權管轄的廣度,恐怕都夠不上她。
“女子……竟是個女子……”有官員下意識攥緊了笏板,指尖泛白,嘴里喃喃著。
本朝開國百余年,從未有過女子坐到這個位置的先例,這簡直是破了天的事!
震驚、難以置信,還有幾分隱秘的不適,像潮水似的在官員堆里涌著,好些人連朝服的褶皺都忘了撫平。
而被眾人目光鎖著的溫以緹,反倒像是忘了身上的虛弱。方才還發沉的身子,此刻竟被一股激越的力氣撐了起來,眼前的昏花散了,後背的冷汗也似被熱血烘干。
她猛地抬頭,眼底亮得驚人,先前壓在心頭的所有忐忑、疲憊,全被這道旨意沖得煙消雲散。
協管女子之權雖未下旨,可“養濟寺卿”這個位置,已是穩穩攥在了手里!
她深吸一口氣,膝蓋在金磚地上磕得實實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字字響亮“臣——領旨!多謝陛下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聲謝恩落定,殿內的官員們才如夢初醒。
不管心里怎麼翻江倒海,眾人忙齊齊躬身,聲音雖不如溫以緹那般熱切,卻也透著幾分不得不認的鄭重“恭喜溫寺卿!賀喜溫寺卿!”
“寺卿”之位這在前朝,可是正兒八經三公九卿里的“九卿”建制。
往頭上數,幾乎摸到了官員品階的頂兒,何等金貴!
雖說傳到如今,昔日的九寺縮成了大理、太常、光祿、太僕、鴻臚五寺,可這五寺卿的分量半分沒減,仍是朝堂上攥著實權的硬角色。
如今倒好,五寺添了養濟寺,成了六寺。五卿便也成了六卿。
溫以緹這養濟寺卿的位置,一下就擠入了大慶朝僅有的六位寺卿之列!
這般境遇,已是多少官員熬一輩子都夠不著的高度了。
此刻,殿外突然傳來內監尖細而響亮的唱喏,劃破了朝堂的沉靜“皇後娘娘——駕到——”
這一聲來得突兀,階下官員們齊齊一怔,轉瞬之間,只見趙皇後由一眾身著青宮女簇擁著,緩步走了進來。
她年歲已高,鬢邊頭發大半都白了,可脊背挺得筆直,身上那件皇後朝服,襯得她周身氣度沉凝如淵,那份久居後位的威嚴,像一層無形的屏障,讓百官下意識垂下眼,竟沒幾人敢抬頭直視。
“臣等參見皇後娘娘!”反應過來的官員們,忙再次躬身行禮,聲音比先前迎陛下時更添了幾分拘謹。
畢竟女子入朝堂本就罕見,何況是這位以沉穩威嚴著稱的一國之母。
按規矩女子不得干政,可皇後是皇帝正妻、天下母儀,雖不能像朝臣般議事,但若真有涉及後宮、宗室或是民生教化的要緊事,本就在她職責範圍內,便有權踏入這朝堂,與正熙帝、百官一同商討。
龍椅上的正熙帝也挑了挑眉,眼底掠過一絲意外,顯然沒料到趙皇後會在這時過來。
他當即放緩了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見的溫和,開口問道“皇後怎的來了?”
說著便從御座上站起身,親自往下走了兩步去迎。
待趙皇後走到近前,他又側身讓了讓,示意宮人在龍椅旁加設了一張鋪著明黃色軟墊的座椅,竟是要讓她在朝堂之上,與自己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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