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石板路上,溫以緹的腳步越來越快,鞋底叩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追趕著什麼。腦中的計劃如走馬燈般輪轉,那些懸而未決的事,看來得抓緊了。
接下來的幾日,溫以緹幾乎泡在了書案前。燭火從黃昏燃到黎明,映得他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卻絲毫不覺疲憊。
她先將《知味小語》的幾個版本細細注完,又依著記憶,一筆一劃摹寫了一本與趙皇後手中那本一模一樣的,這本是要留給正熙帝的。
其余的書稿,則趁著早朝時分交給溫老爺,托崔氏安排刻印裝訂,只待問世。
忙亂間,溫以緹也為自己起個號,略一沉吟,便定了“知味居士”。
既合了書的名,又藏著幾分于世事中咂摸滋味的意趣。
朝堂之上,風波果然如期而至。
自溫以緹重返朝堂,彈劾的奏折便如雪片般飛來。
“陛下!溫尚宮雖蒙恩免了一日早朝,卻接連數日不到,分明是恃寵而驕,視君上如無物!”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附和︰“臣附議!溫尚宮這般行徑,已是藐視君權,若不嚴懲,恐難服眾!懇請陛下收回其早朝之權,以儆效尤!”
“陛下!溫尚宮近日行徑,實難服眾!其念著家中事,足見心思全在閨閣俗務上。女子本當以打理家事為要,如今卻日日摻和朝堂議事,與一眾男子同列,本就不合禮法。懇請陛下收回其朝參之權,令其歸家養性,方為正理!”
話音未落,又有人立刻跟上,躬身道︰“臣附議!且不說禮法不合,溫尚宮連日曠朝,誰能保證其手中差事不曾拖沓?陛下交付的重任,若因她疏懶延誤,豈非要誤了國計民生?還請陛下徹查溫大人近來職事,若有疏漏,當嚴懲不貸!”
群臣中立刻響起一片附和聲,目光齊刷刷投向溫以緹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冷意。
溫以緹卻只是冷笑一聲,這些人啊,還真是不長記性啊!
只見溫以緹朗聲道︰“差事拖沓?本尚宮如今執掌尚宮局,打理後宮庶務。這位大人既非內臣,又未曾踏足後宮半步,怎知本尚宮差事拖沓?”
她向前半步,衣袂掃過冰涼的金磚地,發出細碎的聲響︰“還是說,大人竟有通天的本事,能探知後宮諸事?可別忘了,後宮禁地,外臣私探消息,那是什麼罪名。”
“再者,”她話鋒一轉,語氣添了幾分譏誚,“陛下至今未將前朝差事交付于我,我便是想拖沓,又能拖沓什麼?”
那官員被問得張口結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
是啊,他一個前朝官員,怎會知曉後宮尚宮局的事?
若真知道,那便是窺伺內宮,形同謀逆!
“撲通”一聲,他雙腿一軟,重重跪在地上,聲音都在發顫︰“陛、陛下!臣……臣有口失言!是臣胡亂揣測,臣、臣實不知溫尚宮職事如何……”
溫以緹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模樣,唇邊勾起一抹冷笑,聲音卻平靜無波︰“揣測?朝堂之上,僅憑揣測便能給同僚扣罪名,這官威倒是不小。只是不知,下次大人揣測的,會不會是陛下的心思?”
一句話如重錘敲在那官員心上,他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只剩身子不住地發抖。
殿內靜得落針可聞,這溫尚宮,不僅牙尖嘴利,更是字字都踩著規矩的刀刃,稍不留意,便要被她挑出致命的錯處來。
溫以緹又轉向御座,從容躬身︰“陛下,臣近日確未上早朝,實是因皇後娘娘有命,東平伯爵府二奶奶誕子滿月,皇後娘娘特意囑臣代她送去賀禮,正好以全臣的姐妹情分。陛下當日也親口恩準,許臣在家料理一日,給足臣體面。臣遵皇後娘娘之命、循陛下之允,何錯之有?”
她抬眼掃過群臣,語氣帶了幾分譏誚︰“倒是諸位大人,連陛下與皇後娘娘的旨意都未曾弄清,便急著扣上藐視君上的罪名,究竟是真的憂心禮法,還是另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