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緹听聞自家娘親提及溫晴的婚事,原本淡然的神色霎時活絡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急切,連忙追問︰“他親自來尋人問您情況?”
一旁的溫以柔也湊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好奇︰“母親,是什麼婚事?我怎麼從未听過?”
崔氏見兩個女兒都來了興致,先轉向溫以柔,細細講了溫家為溫晴尋親事的緣由。
末了,崔氏又看向溫以提,語氣里帶著幾分鄭重︰“估摸著那馬二爺也是急了,畢竟正是壯年,內宅總不能一直沒個女主人。再說他官至四品,你們是不知道,越是位高權重的官員,越離不得後宅的支撐。
男人們在外應酬打交道,女眷們在私下也有往來,若是馬家後院連個體面的女主人都沒有,同那些官眷打交道時,很多消息怕是要比別家慢上半拍。而且好些事,有個妥當的女眷出面,辦起來才更順理成章。”
崔氏說著,目光落在溫以緹身上,帶著幾分擔憂和提醒。
她總怕女兒當女官久了,心思都往男兒郎的路數上靠,卻忽略了那些官眷在交際中的分量。
“除了女官,大多女子都守著相夫教子、打理內宅的本分,可這里面的門道,不是男人能輕易摸清的,藏著多少要緊的事呢。”
溫以緹听著,唇邊漾開一抹淺笑,語氣溫和卻堅定︰“娘親,我從未小瞧過內宅的門道,您不必特意提醒我的。”
崔氏見她這般通透,也跟著笑了笑,眼底的擔憂淡了些。
溫以緹卻斂了笑意,沉吟片刻,輕輕嘆了口氣,似有滿腹心事。
溫以柔在一旁輕聲道︰“若真是這樣,這門婚事倒也合襯堂姐。她年歲確實不小了,如今再談婚論嫁,總不能找個比自己小的,只能往年長些的里頭挑。可三十歲上下,人品家世都過得去,又沒成過親的,實在是難尋。”
溫以緹听著,眉頭微微蹙起,聲音里帶著幾分自責︰“我何嘗不知這些?可姐姐,娘親……哎,是我耽誤了晴姐姐啊。”
她垂下眼睫,語氣里滿是悵然,“本來她二十五歲就能出宮嫁人,可為了我,硬是多熬了這幾年。這些年,晴姐姐處處幫襯我,我總想著能給她尋個好歸宿。若是我不知道她如今的難處,怎會讓娘親跟進馬家的消息。”
溫以緹眉頭微蹙,語氣里帶著幾分不甘︰“可這馬家縱有千般好,底下終究是有孩子的,更別提還有個年紀不小、眼看就到成婚歲數的庶子。晴姐姐一個清清白白的黃花大閨女嫁過去,終究是委屈了。”
崔氏听著,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語重心長道︰“傻孩子,這世間的事哪有那麼多全然公平的?你且想想,若那馬二爺身邊沒有這些年紀漸長的庶子,以他的身份,想尋一門好親事易如反掌,又怎會考慮晴姐兒?她今年都快三十了,馬家便是再不濟,尋個二八年華的姑娘也不難。若不是晴姐兒有女官的出身撐著,馬家怕是早就另尋他人了,何苦糾結這許久?”
她話鋒一轉,目光沉了沉︰“再說,若沒有你,溫晴那丫頭生在那樣的吏員之家,縱使沾著溫氏一族的光,憑著你祖父的幾分情面,等她二十五歲以宮女身份出宮,頂破天也只能尋個八九品小官做繼室,能不能成還兩說,又怎能攀得上堂堂四品知府的正妻之位?”
一旁的溫以柔也看出妹妹的執拗,柔聲勸道︰“二妹妹,你重情重義想給趟姐尋個好歸宿,我們都懂。可這四品知府的分量,你該清楚,多少人家的姑娘擠破頭想嫁進去?便是那馬二爺其貌不揚,底下庶子庶女、妾室一堆,照樣有好人家的姑娘上趕著。更別說,條件比堂姐好的姑娘也不在少數。”
她頓了頓,語氣添了幾分懇切︰“你得明白,如今咱們溫家能同馬家坐下來商量這門親事,靠的全是堂姐這女官身份,再加上祖父的面子。不然,馬家怕是連考慮都不會考慮她的。”
溫以緹垂著眼,半晌沒再說話。
崔氏與溫以柔交換了個眼神,見溫以緹仍低頭不語,崔氏便又溫聲勸道︰“你大姐姐說的是實情。這人啊,總是要往高處走的。
這事若是讓晴姐兒的娘家知道了,怕是連猶豫都不會有,她爹娘指不定要搶著攀這門親呢。如今咱們不過是先同溫晴透個風聲,讓她自己拿主意。”
說到這里,崔氏抬眼看向女兒,目光里帶著幾分審慎︰“若她不想嫁個有分量的夫君,那便只能憑著自家這點權勢,尋個未成婚配、年紀尚可的寒門子弟。或許是有些人家不介意她的年紀,可那樣的婚事,從頭至尾都帶著算計。你想想,晴姐兒嫁過去日子能好過嗎?”
她話鋒微轉,聲音沉了沉,“若是將來那寒門子弟一朝飛黃騰達,或是咱們溫家有了什麼變故,到那時,晴姐兒在婆家怕是連立腳的地方都難有了。
那些年紀老大不小,還沒成家立業,整日靠著家里接濟的寒門子弟,人品真能靠得住嗎?真要過那樣的日子,反倒不如踏踏實實地做個正經官太太。更何況,晴姐兒便是嫁了那樣的寒門子弟,將來能不能當上官太太都未可知,若沒有你祖父在朝中的幫扶,這官場路難走得很,能不能熬出頭,怕是連個準數都沒有。”
“想想孫家和劉家,”崔氏話說到這兒,輕輕嘆了口氣,末了丟下一句。
先前那家與溫晴相看的順天府八品官,最後是落到了劉家頭上。
劉家那姑娘,實打實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才二八年紀,卻還是給人做了填房。
說到底,無非是娘家沒底氣,她自己模樣、品行、才學也都平平,高門攀不上。
若不是沾著溫家這層姻親,怕是連溫晴這樣快三十的男人,都未必能嫁得成。
劉氏與小劉氏怎能不急?可急也無用,劉家眼下沒個能頂門立戶的男人,這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誰家娶親不想挑個能幫襯自家的?溫家再好,終究只是劉家的姻親。
那點姻親情分,本就隨著年月漸長慢慢淡了,真要是上頭的人有個三長兩短,這層關系一斷,劉家怕不是要落得個落魄的下場。
再說小劉氏的哥哥,如今劉家掌事的,本就是個沒什麼上進心的。這些年全靠著溫家的幫襯,才混上了個從八品的小官,每日里得過且過,沒半點自己的盤算和闖勁,更別提為家里謀劃什麼出路了。
溫以柔跟著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悵然︰“是啊,女子婚嫁本就步步是坎,處處要被掂量條件。反倒男人,只要身家樣貌過得去,品行上些許瑕疵也都能被容忍。就說先前那門親,不就有好些人家想把女兒嫁過去?這世道,終究是偏著的。”
崔氏接過話頭,目光落在溫以緹臉上時,分明看透了二女兒心底的盤算,便緩緩道︰“都說實在不行,就找個寒門子弟。可你想,那些官宦人家,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寒門的稱呼,又怎肯選個寒門女婿?那樣的人家根基淺,家底薄,女兒嫁過去,往後柴米油鹽、人情往來,樁樁件件都是糟心事。
除非是庶出、家里極不受寵的,或是名聲上有了瑕玷的女兒,才會被匆匆塞給寒門子弟。不然,便是像先前那樣,找個沒了原配的,也得是官宦之家,這便是世家與官宦之間的默契,誰也不會輕易壞了規矩。”
溫以緹眼底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顯然是想到了其中的種種難處。
溫以柔見氣氛有些沉,忙打圓場,笑著轉向崔氏︰“母親,您先前說的那位馬家二爺,可見著真人了?模樣生得如何?品行又是怎樣的?也跟二妹妹說說,回頭好給堂姐當個參謀。”
崔氏細細回想了一番,才開口道︰“那馬家二爺,倒真是出人意料。雖說快四十的年紀,可瞧著也就三十出頭的模樣,保養得極好。身上帶著股文人特有的清雋氣,站在那里,竟有幾分玉樹臨風的瀟灑。人家畢竟是官宦世家出身,如今又是四品知府,那氣度自是不同凡響,模樣品行,都是挑不出錯處的。”
她頓了頓,又添了句︰“我還特意托了馬家相熟的人打听,說這馬二爺不好女色,做事又穩重妥帖,倒真是個難得的良配,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家盯著,想把女兒嫁過去。”
溫以緹在一旁听著,听說模樣尚可、保養得當,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至少親姐姐嫁的不是個形容枯槁的糟老頭子。
她抬眼時,正撞見溫以柔投來的目光,姐妹倆心照不宣,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那點釋然,忍不住相視一笑,眼底的擔憂淡了幾分。
母女三人說著別家的親事,話題自然繞回了自家。
大房的溫以思,二房的溫以伊,眼看到了年底就要及笄,男孩那邊,溫英衡和三房的溫英捷也都到了該相看親事的年紀。
崔氏輕嘆︰“這些時日,家里也在替孩子們留意著好人家。只是眼下京城里頭,適齡又合適的,竟沒什麼太出挑的,一個也沒相中。”
話鋒一轉,她特意提了提大房的溫以思,畢竟二房、三房的孩子自有他們的生母操心,唯獨溫以思,得由她這個主母來籌謀。
“此前如姐兒那事鬧的,柳姨娘如今對以思姐兒盯緊了,你們父親也沒少埋怨我。”
崔氏眉頭微蹙,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我這回若是再給思姐兒尋個平平無奇,或是門第不如溫家的親事,只怕那柳姨娘能豁出老命來鬧,到時候家里又不得安生。
先前瞧著小勇那孩子不錯,本想讓他和思姐兒多相處,沒成想鬧出場烏龍誤會,也就作罷了。思姐兒這孩子,膽子小,做事沒什麼主見,真要嫁去那些門第相當的高門大戶,怕是學不來人家的玲瓏心思,反倒容易被人算計。可若尋個門第太低的,又實在委屈了她……”
溫以緹懂崔氏的難處,七妹妹是庶出,那些嫡出或是尋長房長媳的,自然是看不上的。
可若找別家庶出的,溫家又未必肯屈就。更讓人操心的是,七妹妹性子弱,真嫁過去,怕是撐不起場面,平白被人欺負、那些被嬌慣壞了的小兒子,或者粗壯的武將,她也定然也鎮不住。
如此一來,確實是困難。
溫以柔這時開口,語氣帶著幾分斟酌︰“母親,不如讓 哥兒留意留意?他那些同窗里,或許有合適的學子,倒也是個不錯的路子。”
溫以緹忙在一旁附和︰“是啊母親,依我看,先尋個年歲相當的,先瞧瞧郎君的品行如何,同七妹妹是否適配,再慢慢看他家底境況,這樣穩妥些。”
崔氏听著,眉頭舒展了些,緩緩點了點頭︰“也只能先這樣試試看了。”
母女三人不知聊到了哪個話題的盡頭,倦意如潮水般一同涌來,竟在不知不覺間抵不住困意,相擁著沉沉睡去。
畢竟這一日折騰得實在太久,又絮絮叨叨聊到深夜,三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那是溫以緹唯一安穩踏實的一覺,連夢中都帶著久違的松弛。她再次睜開眼時,只覺眼前一片模糊,好一會兒才看清,兩張一大一小的臉龐正湊在眼前,睫毛上還沾著未褪的睡意。
見她醒了,兩張嘴幾乎同時張開,疊聲喚道︰“姑娘,你可算醒了!”
“二姨姨,你終于醒啦!”
是守在床邊的綠豆和小靈兒。
溫以緹迷迷糊糊轉頭看了看身側,溫以柔和崔氏早已沒了蹤影,想來是不忍打擾她睡懶覺。
溫以緹無奈地彎了彎唇角,還沒來得及開口,小靈兒就撅起嘴,佯裝氣鼓鼓地瞪著她︰“二姨姨太不講義氣了!竟然趁靈兒睡著,偷偷把我送走,哼!”
一旁的綠豆眼眶紅紅的,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哽咽︰“姑娘,總算見到你了。”
“綠豆……我好想你啊。”溫以緹剛睡醒,嗓音還帶著濃重的鼻音,渾身懶洋洋的,連抬手的力氣都欠些。
綠豆見狀,連忙機靈地扶著她坐起身,在她背後墊了個軟枕。
溫以緹順勢一伸胳膊,將綠豆和小靈兒都攬進懷里。
小靈兒被這溫軟的懷抱一裹,方才那點假裝的委屈頓時煙消雲散,只把小臉埋在她頸窩,小手緊緊攥著她的衣襟。
綠豆也將頭靠在她肩上,滿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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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關于書中女性角色的討論,有讀者覺得書中的女性角色“卑微”“不自重”,“婚姻也是卑微的求著男的”,“沒看出來直面啥,女主整個一回避型人格,又自卑又妥協”“用不愛、利益之類包裝”“不平等”。
這種評論只能說明你見識的局限,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我寫的不是你想要的“獨立女性樣板戲”,是在男尊女卑、三妻四妾、婚嫁全憑父母之命的真實底色里,那些沒被碾碎的人怎麼活。她們的妥協是枷鎖下的喘息,她們的隱忍是絕境里的蓄力,不是你嘴里輕飄飄的“自輕自賤”。
連基本的時代背景都懶得理解,只會拿著現代標準對古人指指點點,與其在這浪費時間敲鍵盤,不如先搞清楚“古代”兩個字到底意味著什麼。
你想看的是打破一切的爽感,我寫的是在枷鎖里掙命的真實。
女主就算成了女官、走到高位,也是“被逼無奈”“被人當棋子”?沒錯,她起步時確實沒那麼多選擇,命運的推手、旁人的算計,都是真的。
可那又如何?棋局里的棋子若自己沒本事,早被碾碎成灰了。她能接住那些“推力”,能在各方博弈里站穩腳跟,靠的難道是旁人施舍?
各取所需四個字,說透了成年人的生存法則。她借勢而上,憑的是自己藏在隱忍里的真才實學。
別人把她當棋子,她便借著棋子的身份,悄悄摸清棋盤的路數。弱小時彎下腰不是認輸,是把力氣攢在掌心,等時機到了,那蓄力已久的一擊,才更見鋒芒。
這道理簡單到連街頭小販都懂︰沒本錢時先低頭學手藝,有了底氣再挑大梁。偏有人拿著放大鏡,只看她低頭的瞬間,看不見她攥緊的拳頭。
若真覺得“被推著走”就是沒骨氣,自卑、不自愛,不平等。
那大概是沒見過,真正的強者從來都懂得,能在泥里扎根,才能在雲里開花。
覺得我寫古代女性不講平等,說我價值觀有問題?這邏輯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寫的是古代,在那樣的背景里,硬要讓女性喊出“平等”的口號,那不是尊重歷史,是寫鬧劇。
把現代的平等觀生搬硬套到古代背景上,還要指責作者價值觀有問題?這就好比指著清朝的辮子罵“怎麼不剪短發”,對著裹腳布痛心疾首“怎麼不穿運動鞋”。
不是故事有問題,是你壓根沒搞明白自己看的是哪個時空的故事。
我寫她們的局限,是尊重歷史的真實,寫她們在局限里的掙扎,是想講人性的韌性。若你非要用現代的尺子丈量千年前的路,那建議你直接去看現代劇,別在這兒對著古人的生存困境,秀你的“平等優越感”了。
畢竟,承認時代的局限性,才能看懂她們在泥沼里開出的花有多不容易,這點道理都不懂,還談什麼價值觀?
最後,感謝大家願意走進她們的故事,也感謝每一份不同的聲音。不包括惡意攻擊、無腦評論。”
願我們都能在別人的故事里,看見自己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