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神與但丁之間的對抗與其說是戰斗,倒不如說是某種辯論或是論道。
雙方默認了一個前提,即,對方所憧憬的理想世界是的確能夠完成並真切能夠達到對方所期待的程度的。
于是,兩人無視了一切前提條件,開始了一場針對對方理想的辯論。
李昂一陣頭暈目眩,兩人口中吐出的言語變成了某種形而上的哲學觀念,即使自己能夠將其理解,但听這兩位的辯論,也是在某種程度上接受雙方的正確。
在確認了自己的正確後,李昂對雙方世界觀的灌輸也有了某種程度的抗性。隨著他逐漸理清思緒,但丁與英雄之整個對話也逐漸明晰。
英雄之神的話語逐漸清晰。
我所憧憬的理想多元宇宙,是一個有機的、共生的、無限成長的生命體。其核心並非征服,而是啟迪與升華。
【信徒尊奉神明,神明庇護信徒。】這並非簡單的從屬關系,而是一種動態的、互惠的因果循環。先行者神明)為後來者信徒)開闢道路,使其免于在黑暗中摸索;後來者則為先行者提供新的視角與基石,助其攀登更高神域。每一個體都既是學習者,也是傳授者;既是信仰的終點,也是希望的起點。
萬神殿尊重並贊美多樣性。成神之路千萬條,藝術之神、科技之神、哲學之神皆可並存,無需統一于單一真理之下。正如世界共同構成多元,而非互相吞噬。
神國體系具備無限的抗風險韌性。當危機如“四劫”來臨,不是一個單一個體去應對,而是整個神國網絡在響應。一神隕落,萬神補位;一域崩毀,信徒亦可于他處重燃神火。這是一個分布式、去中心化的不朽體系。
一個充滿希望與尊嚴的未來,其終點不是理解“無限之牆”,而是以“神格晶壁”這一可自行迭代的系統將其取代。我們不是要把握多元宇宙的全部,而是要與之共同成長,最終合為一體,成為溫暖、光明、充滿意志的新宇宙本身。
這,才是超越四劫、真正永恆的光明之路。
但丁的言論漸漸明朗。
美好的圖景,但請允許我指出,這更像一個浪漫而脆弱的童話。多元宇宙面臨的“四劫”與“無限之牆”是冰冷而殘酷的現實,需要的是最極致的力量與最絕對的統一來應對。戰爭與文明的循環,正是這條唯一現實、唯一高效的救世之路。
“戰爭的火焰焚寂,文明在廢墟上重燃。”這並非殘忍,而是宇宙進化的鐵律——最高的智慧與最強的力量,總是在最極端的沖突踫撞中誕生。和平的共生只能產生溫和的進步,而生死存亡的戰爭,才能逼迫出文明所有的潛能。
我等的理想是務實且強大的︰
終極的效率。散落的沙礫無法對抗風暴,只有熔煉為一體化的鋼鐵長城才行。所有智慧、所有資源、所有意志統一于一個“文明之理”下,消除一切內耗,指向唯一目標︰理解並掌控一切。
最強的行動力。面對“無限之牆”,我們需要的是舉全宇宙之力發起的沖擊,而不是無數個神明發出的、可能相互矛盾的理解。帝國的意志就是宇宙的意志,它的決定就是最終的執行。
我等將達成真正的理解與超越。帝國的目標不是成為宇宙,而是解明宇宙。我們通過戰爭統一來“歸納”所有知識,最終徹底理解時空質能的本源。當我們真正理解了“無限之牆”的規則,我們便能真正地、憑借自身的力量跨越它,而不是寄希望于一個共生體去“取代”它。這才是生命智慧對冰冷法則的終極勝利。
統一,方能理解;理解,方能真正超越。
神︰ “戰爭統一”的過程本身,是否就是一場最大的“劫難”?如何保證在“焚寂”所有世界的過程中,不會將那些本可能誕生最偉大可能的火種也一並毀滅?
戰爭︰ 必要的犧牲是為了最終的存續。一棵樹要成長,也需要修剪枝杈。帝國戰爭並非無差別毀滅,而是“吸納”—將一切有價值的智慧納入“文明之理”。真正的火種會在統一的熔爐中燃燒得更加熾烈,而不是在無謂的內斗中悄然熄滅。你那松散的神盟,在突如其來的大撕裂面前,如何能做出比我方統一意志更快、更堅決的反應?
神︰ 快不代表正確!一個決策節點的失誤將導致全盤皆輸。而神國網絡允許局部試錯,一地的挫折會成為全體的經驗。帝國是否思考過,當“文明之理”本身出現謬誤時,誰又來修正這個唯一的、至高無上的“皇帝”?
戰爭︰ 謬誤會在不斷的戰爭與實踐中被檢驗和修正!正如多元共和國到唯一帝國的轉變,帝國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的自我革新史。神明體系難道就不會出現神與神之間的信仰戰爭嗎?當藝術之神與邏輯之神的信徒發生不可調和的沖突時,“共生”如何解決?這難道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內耗嗎?
神︰ 我們的沖突是建設性的辯論,是理念的交鋒,其目的是為了誕生更高的智慧,如同鑽石的切面相互映照。你的沖突是毀滅性的戰爭,目的是消滅異己的絕對,本質截然不同!再者,成神之路萬千,信徒可自由選擇追隨哪位神明,甚至自立門戶,心靈的不同本身就是我們體系的基石。而帝國中的個體,除了成為“統一意志”的一個零件,還有何自由與尊嚴可言?
戰爭︰ 自由? 面對四劫,個體的自由毫無意義!唯有整體的存續才是最高的尊嚴。你我如今的問答有幾人能理解?帝國的每一個個體,都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為整個文明存續所做的貢獻,他們的生命融入了不朽的偉業之中,這難道不是一種更高層次的、集體的尊嚴嗎?而神明,是否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階級固化?先行者永遠高高在上,後來者永遠只能仰望和供奉,這何嘗不是一種永恆的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