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卓不確定水喬幽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甚至也懷疑過,傅澍給他留了一物這事亦不是真的。
可是,他也不能確定,她說的是假的。
西山觀中的那尊神像,曾經有許多人去看過,均未發現異樣。後來道觀後山洛家先祖墓地的秘密爆出,眾人皆相信了那尊神像就是‘障眼法’,止了去探寶的想法,官府的人也將大部分人撤出了西山觀,只留了少量的人在觀中暗中觀察。又過了一段日子,一切仍舊正常,官府也將剩下的人撤了。
現在,就連單純去欣賞那尊神像精巧工藝的人也已少了很多,西山觀的秩序已經恢復如常。
楊卓不確定水喬幽所說真假,但是,如今西山觀已經淡出大家的視野,他想,去走一趟,驗證一下,也無妨。
前方已經听不到馬蹄聲,西山觀就在中洛城郊,無需進城,楊卓思索片刻,也沒再在原地站下去,帶著人奔向中洛的方向 。
楊卓會去哪里,水喬幽沒有去關心。
她一路快馬,未再在原陽城中停留,乘著月色,于四更時分,到了中洛城外。
此時,城門還沒有開,她就在附近隨便找了個地方眯了一會。
城門口排隊進城的人,逐漸增多,她沒再休息,牽著馬等在了人群後面。
順利進城,她見離都水台上值的時辰還早,先回了住處。
水喬幽到小院門口時,離辰時還差半個時辰,甜瓜還沒過來。
推門進屋,屋里靜悄悄的。
她在廳中喝了杯水進屋,屋里收拾的整整齊齊,前一晚不像是有人過夜的樣子。
她放下包袱,準備拿身衣服去沐浴。
一開衣櫃,就見她出門前已經空出來的地方,又被擠得滿滿當當。
環視一周,只見房間四處,出門前她收拾好的那些不屬于她的物件,也都回到了‘原位’。
她目光又回到櫃子里那些多出來的衣物上,靜默了兩息,視線挪開,拿了套換洗的衣物,關上了櫃門,暫時也沒再將它們挪出去。
洗漱出來,天色已經大亮,水喬幽等不及甜瓜過來問詢情況,先出門上值去了。
袁松下朝回來,看到水喬幽回來,真誠關心了她這一路的情況。
袁松雖然知道她身手好,但是,想到她是女子,出門在外,作為兄長,不免還是會有些擔心。
得知她這一路順利,又見她平平安安歸來,才放下心來。
隨即,給了她一摞文書,讓她趕緊幫忙給他分類整理好。
這種事情,都水台不是找不到人做,可是,最近這段日子都是水喬幽幫他做這些,前兩日,她出門,他換了個人來做,總覺得不如水喬幽做的高效。
因此,看到她回來,他不僅是放心,也是真地高興。
水喬幽接過文書,見他好像沒有其它要說的了,看出楚默離這兩日應該沒有找他問起過她。
午間,都水台眾人能休憩一個時辰,住得近的可以抽空回趟家,住得遠的也可以約上同僚或者好友去前面的街上喝個茶,用個晌午飯等,不出去的就會找個地方小憩。
水喬幽一般不會出去,她就找了個沒人注意的地方補眠。
到了下午快上值的時辰,外出的人陸續回來,順便帶上一點外面最新鮮的趣事。
水喬幽睡了一覺醒來,正好袁松派人來找她了。
去袁松辦公之處的路上,她听到有人在談論那些剛從外面帶進來的新鮮事。
西山觀里那尊已經有好幾百年的元始天尊神像,昨晚不知因何緣故,手斷了。
據說,昨晚上那尊神像還是好端端的,今日一早,觀里道士去添香油進香,一開門,就發現那歷經幾百年都完好無損的木雕神像,兩條胳膊全斷了。
掉落下來的神像右手胳膊里面有小一塊是空心的。
另外,神像左手上的那顆粟米金珠不見了。
那顆粟米金珠又稱混元珠,原始天尊左手拿著寶珠是很常見的塑像,神像是木雕,整個神像看上去都像是一塊整木雕刻而成,包括那顆珠子。
直到神像的雙手脫落,才知原來那神像並不是由一塊整木雕刻的,而那顆寶珠,大家平時就也沒有過多關注,道觀眾人在整個大殿中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大家才從觀主口中得知,那顆金珠是純金的。
金不金子對道觀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乃道家聖物。
金珠不見了,神像定然不是無緣無故散了。
再看神像右手胳膊里空出來的那一小塊,觀主又想到官府先前特意來觀眾幫忙捉拿盜賊一事,立即差人到山下報了官。
京兆府接到報案,馬上派了人前往西山觀。
西山觀卦靈,信眾不少,很多人觀門一開就進去了,且直奔三清殿,在官府還沒來之前,已經有不少人看過一波熱鬧,官府的人一來,這事就變得更加有談資。
再加上先前傳出那尊神像與西山觀後山埋的洛家先祖墓地都藏有寶物之事,短短一上午,城內城外都在談論這件稀奇事,猜測最先傳出那尊神像里藏了寶物或許是真的,就是在寶物是金珠還是其它的一事上,發生了分歧,卻都在好奇到底是誰將寶物取走了。
水喬幽听到大家議論此事,猜到袁松為何急急找她了。
袁松見到她,果然是說此事。
都水台這幾日沒大事,袁松就讓水喬幽也去西山觀看個熱鬧。
水喬幽到了西山觀下,閑雜人等已經不讓上山了。
山腳下擺攤的都在被官府查問,苟八已經被官府排除了嫌疑,但是,他也沒趕忙離開,而是繼續在看熱鬧。
山上已經不讓上,山腳下看熱鬧的卻不少。
水喬幽一個人來的,擠進了人群,輕松到了苟八的身邊。
苟八見到她,不用她細問,興致勃勃地跟她分享了這件奇事的始末。
旁邊看熱鬧的,剛才已經進行了消息共享,打成了一片,以為水喬幽是新來看熱鬧的,听到苟八講得不詳細的地方,也很熱情地給她補充了幾句。
就在幾人聊得熱火朝天之時,觀中有人下來,看到了水喬幽。
這人正是水喬幽上次去城外接應八星司那幾人中的首領。
此人一眼認出了水喬幽,不用她說,就猜到了她是受誰之命而來,主動讓官差將她放了進去,允她進觀。
水喬幽也認出了他,她進不進去其實無所謂,但是被人認了出來,她也沒再推拒。
苟八看著她往山上走,想起剛才只顧著跟她說熱鬧了,忘記告訴她,安王也上去了。
她已經上山,他也不好再喊住她,心想,反正她與安王那麼熟,他說不說應該也不影響。
八星司那位小首領,正好沒重要的事,就又親自陪著水喬幽上去了,進了道觀,則陪著她直奔三清殿。
水喬幽沒想干擾官府辦案,謝過他的好意,表示她先在外面隨便看看即可。
對方卻非常熱情,告知她進去看也沒事,若是能順便幫他們找出一兩處線索,那就更好了。
邁上了三清殿門前台階的水喬幽,正要回應,瞧見大殿正中站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不知是巧合,還是里面的人听到了他們的談話聲,就在這時,他轉頭望向了門外,一眼看見了她。
水喬幽腳步稍頓。
楚默離這一看她,周邊的人也注意到了水喬幽。
旁邊給她帶路的人,不知她認不認識楚默離,見她注意到了人,都低聲給她做了個介紹。
如此一來,水喬幽只好走了進去。
八星司那小首領見楚默離一直看著她,也向楚默離介紹了一下她,順帶當著楚默離真情實感地夸贊了她兩句。
其他人一听水喬幽是從都水台那邊過來的,再看她年歲,消息不靈通的知道了她就是袁松的弟弟,消息靈通地則猜到了她是袁松那個能干的妹妹,只是眾人都不大明白,八星司的人為何會對她那般客氣。
大殿里站了不少人,水喬幽抬手給楚默離見禮。
手抬一半,楚默離出聲,讓她免了。
兩人神色如常,其他人沒有看出他們之間的‘私交’,只當是楚默離這人不擺架子。
楚默離問她,“水姑娘,也是來看熱鬧的?”
水喬幽不動聲色將他的神色掃入眼里,沒有看出,他可有在意她沒有告知他就出遠門以及她給留的話。
她未在意周邊其他人,沒有否認,“嗯。”
眾人听著兩人對話,那些以為水喬幽原是袁松‘弟弟’的人,先是驚訝她居然是個姑娘,知道她是袁松妹妹的則訝異,安王居然知道她是女子,那看來兩人先前是認識的,至少安王是知道她這個人的。過了一會,眾人又被兩人對話中的……誠實與詼諧,听得一愣。
楚默離卻沒有意外她的回答,也沒問她怎麼就來看熱鬧了,他將剛才八星司那小首領對她的‘夸贊’听了進去,示意她上前︰“可懂機巧?”
水喬幽正色作答︰“不懂。”
楚默離不在意,“無事,既然都來了,也來看看,這神像之中,可有機巧?”
水喬幽安靜了半息。
其他人看著二人,明白了,安王雖然知道這位姑娘,但是,兩人不熟。
站在一旁的時禮,瞧著兩人之間有點奇奇怪怪的氣氛,盡職地無聲候在一旁。
楚默離轉身,又往神像擺放的位置靠近了些許。
水喬幽望了一眼他前方的神像,往前走了一點。
有人正在查看那座神像與那兩條斷了的手臂,也有人在勘探殿中可有其它線索。
水喬幽沒再靠前看。
這時,楚默離又往後退了兩步,到了她跟前。
這里不止他們兩人,水喬幽欲提腳往後退。
楚默離卻在這時開了口,“你不必拘謹,隨意些,看不出來也無事。”
水喬幽瞧著兩人之間還隔了一步,止了後退的行動。
轉而,耳邊,又听到了楚默離壓低的聲音。
“早上回來的?”
水喬幽原本避開了一點他的視線,忽听他這麼一問,抬起視線望向他。
楚默離正對著神像,站在她前面,好似在觀察那尊神像。
水喬幽小幅度掃了一下旁邊,見到無人听到他的問話,也低聲用鼻音回了一句,“嗯。”
楚默離听到她回應,暫時沒再問其它的。
他不出聲了,他前面說的事情,水喬幽也沒回答。
她一開始就說了自己不懂,她不回話落在其他人眼里似乎也……正常。
兩人一起安靜地站著,看著其他人在那比比看看,仿佛更加驗證了他們的‘不熟’。
查看神像的人基本都是精通機巧的匠人,已經在這里鑽研比劃了很久。
半盞茶過後,有一人在反復驗證幾次後,終于知道神像那兩條胳膊是怎麼斷的了,激動地舉著兩條斷手到了楚默離面前,解釋了前因後果。
神像的手臂並不是外力暴力折斷,而是因為失了那顆粟米金珠,就脫落了。
神像並非一塊整木雕刻而成,雕刻之人還在里面放置了非常巧妙的機巧,連接了兩條手臂與身體。
那顆金珠就是這個機巧的關鍵。
金珠的重量應該是經過精心計算的,原始天尊將它握在手里時,他的兩條手臂就會與身體形成平衡,穩穩當當。
金珠若被取下,神像左手就會因為失重下落,牽動左手手臂與身體連接處的機巧,從而拉動右手同一個位置的機巧,三處就這麼散開了。
可是,有一點很奇怪,他將手臂再裝上去,放了重物想要復原它,不管是重的還是輕的都不能做到。
這種機巧其實不算少見,這一點,又讓這神像里的機巧與其它此類機巧有些許不同,變得更為精巧。
金珠被扯下來時,蹭掉了外面與手連接處的一些木屑。
匠人懷疑,若盜賊不是也眼紅金珠的話,就是因為這些木屑使得金珠不如先前重了,那些盜賊沒辦法將其復原,又看金珠是純金的,貪心不足,干脆將金珠也偷走了。
楚默離听他說完,看著神像問水喬幽,“水姑娘,你覺得這推測,可合理?”
水喬有一臉恭敬地答話,“殿下睿智,定有明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