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喬幽寵辱不驚,“多謝殿下賞識,只能再次讓殿下失望了。”
慶王對她的回答似乎也不意外,“無事,吾說過的話會一直做數,你可以再好好想想。若是都水台的差事太忙,可以考慮來慶王府。”
水喬幽語氣不變,“都水台近日的確比較忙,不過,我相信,等御史台那邊有了結果,都水台應該又是個清閑衙門。畢竟,一時阻礙也只能阻礙一時罷了。殿下,你說是不是?”
慶王與她對視一息,“的確。”
水喬幽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既然殿下沒有別的事情要吩咐,我就不打擾殿下雅興了。”
慶王看出她雖然對他恭敬,卻也沒將他的身份看在眼里,她想走他也是留不住的。
他沒再留她,點頭應允。
水喬幽稍微抬了下手,轉身離開。
出門時,她掃了一眼守在門外的方柏與魯洋。
一眼過後,她又收回了目光,往樓下走去。
方柏送她下樓。
這間酒樓規格較高,不像一般酒樓魚龍混雜,但一樓二樓也有散客區。
此時,正是已臨近用晚飯的時辰,一樓客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樓中客人多是有些身份的人,對朝廷之事也更有了解。
水喬幽行至二樓,听到有客人在討論何、鄭,以及穎豐公主府三家的熱鬧事。
水喬幽腳步往二樓轉,站在可以看見一樓大堂的回廊上,望著樓下,听著大家閑聊。
方柏瞧著她轉了方向,有些疑惑,急忙跟了轉換方向。
水喬幽站了一會,沒有離開也沒去它處,亦沒讓方柏回樓上去。
方柏耐著性子等了片刻,還是沒耐住,開口問她,“姑娘,可還有事?”
水喬幽目光停在樓下,“沒事。”
方柏看她似乎也像沒事,可沒事她站這里做甚?
這個時候,下面有客人正在討論鄭家父子到底是不是被誣陷的事情。
水喬幽耳力好,听到下面的討論,道︰“你說,有沒有另一種可能。何大公子招供,供出了鄭家,又因對穎豐公主的深情,洗清了何家,但是,鄭勉拒不認罪,鄭開儒又死了,這件案子就無法閉合。”
方柏左右看了一眼,確認無人。
她是在與他說話?
水喬幽沒有看他,又听下面的人談論的幾句,慢聲接著推測,“鄭勉拒不認罪,不是他們父子無辜,亦不是他們想做最後的掙扎,而是他知道,只要他這里查不清楚,就可以將此事拖延下去。只要他能拖下去,其他人就能獲得喘息之機,到了一定的時候,局勢或又能反轉,會有人幫他脫離困境。”
方柏听著她的分析,不解她為何忽然與她說這些。
水喬幽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他剛想出聲與她確認,她抬腳往樓梯口走去。
他欲跟上,水喬幽邊走邊道︰“有勞相送,下樓的路我認識,就不勞煩了。”
方柏不知自己為何听到她這話竟真的停下了腳步,醒神過來,水喬幽已經下到樓梯上。
他走過去,看到水喬幽的身影消失在樓下。他想著水喬幽的話,遲疑少頃,走至回廊看了一眼,確認水喬幽已經出了酒樓,他沒再下去,快速上樓,將水喬幽說的兩段話轉述給慶王。
慶王站在窗邊,看著水喬幽走入人群里,听著轉述,臉上儒雅比在人前淺淡了些許,又因夕陽照過來,讓他臉上顯得有些晦暗不明。
樓下,水喬幽能夠感知到樓上的目光,但未在意,不再抬頭去看,步伐不變。
水喬幽一進自己住處所在的那條巷子,就看見夙秋靠在離遠門不遠處的牆邊等她。
夙秋見到她回來,環視了四周,見沒有其他路人,直起身給她見禮。
水喬幽在這里看到他,明白應該是她上次請他辦的事有進展了,將他請進了屋。
夙秋沒有拒絕,跟在她身後。
甜瓜在後院喂馬,水喬幽讓他先回去。
甜瓜不知夙秋已在外面站了許久,听到水喬幽吩咐,亦沒有起好奇心,快速離開了。
宅子里只剩二人,水喬幽請夙秋去里面坐,夙秋卻往後門走,示意她跟著他。
水喬幽瞧著他踏過門檻,思索一息,步往後院。
夙秋沒有拘謹,徑直走向了她的鄰居家。
水喬幽看著他的走的方向,目光在他身上與鄰居家打了個來回。
夙秋到了門前,停住了腳步,用眼神示意她自己開門。
水喬幽邁上台階,掃了他一眼,面上情緒不顯。
兩人互看一息,夙秋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容易引誤會,開了口,“你要的人在里面。”
她要的人?
紅綺。
水喬幽側耳仔細听了一下,沒有听到聲音,推開了房門,眼楮一掃,借著屋頂的天光看到人在右邊角落。
水喬幽進門,走近一看,發現人原來是暈過去了。
地上的人看上去比以前要憔悴很多,但還是能夠認出就是失蹤了許久的紅綺。
大白日的,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帶了個大活人過來還沒被人發現的。
夙秋看著屋里的別具一格,不是很想進去,靠在門口道︰“她只是暈了,再過小半個時辰就會醒的。”
水喬幽看著紅綺身上的不錯的料子與首飾問道︰“你在何處找到她的?”
夙秋態度依然冷傲,語氣卻敬重了一些,“按照你說的,我在慶王府周邊找了一圈。昨日,在大司農的府上找到的她。現在,她是大司農三兒子的新寵。”
“大司農?”
“也在鶴林街上。”
“大司農府上可會有人找她?”
夙秋淡淡道︰“她與人私奔了。”
水喬幽回頭看向他。
夙秋多說了一句,“這是大司農那三兒媳的謀劃。”
水喬幽很快會意,正要將目光收回去,夙秋沒有心虛地補充了一句。
“我順便給她們幫了點忙而已。”
听著他這話,水喬幽想起了跟著楚默離那段時日的他,也明白了,這事不會有任何麻煩。
“剩下有想知道的,你自己問她。”
夙秋不喜歡審訊這種事,沒有打算幫這個忙。
他與她說起另一件事,“慶王府那個叫無一的幕僚還沒找到,好像是被人擄走了,慶王又加派了人手在城外秘密尋找他。此人的失蹤能讓慶王如此上心,要麼身份不簡單,要麼是知道一些慶王府的秘密。”
夙秋說著,看到水喬幽情緒毫無變化,腦中忽然冒出一種直覺。
這人的失蹤,不會,與她有關?
他想法剛起,水喬幽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水喬幽直言相告,“人,他們找不到的。”
當真如此!
無一,無遺?
被她盯上,這算無遺策失算,夙秋覺得也很正常。
水喬幽沒再多說此事,誠心向他道謝,“這幾日,多謝小公子了。”
夙秋听出她是沒想再說那人,傲氣的他雖然有疑,卻也不屑追著她問。
人是被她弄走了,那也無需他再關注。
既然沒他事了,他也不再多留,抬手告辭,轉身走人。
水喬幽手上那個鐲子,她又鑽研了兩日,還是沒有取下來,她想起夙秋素來喜愛拆卸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什,看出紅綺一時半會還不會醒,先將人擱在鄰居屋里,又喊停了他。
“小公子,請等一下。”
夙秋盯著她手上的鐲子看了片刻,斷定道︰“它沒有機巧。”
他說沒有,那就絕對是沒有的。
水喬幽誠心請教,“可還有其它辦法可以將取下來?”
夙秋抬起目光,不敷衍地回答︰“你可以將它剪了。”
水喬幽望著手上精致的鐲子,稍有猶豫。
工藝如此復雜的鐲子,若是剪斷,要還回去,就得重新接好,只怕工藝不比重新打造一個簡單,需要的工錢自然也不會是少數。
建議,夙秋已經給出,看天要黑了,他不再多留,水喬幽沒有讓他找地方安置紅綺,他就將人留在了這里。
這些事,可否告知其他人,水喬幽沒有叮囑他。她不叮囑,他也沒問。
鐲子在水喬幽手上待了幾日,她從最開始的不習慣,也漸漸適應了它的存在。
水喬幽盯著鐲子上的月亮上那兩道劃痕看了須臾,暫時不再管它,又返回鄰居家。
進門之後,她關上了房門,紅綺還未有清醒的跡象,她沒想辦法將人弄醒。
一刻之後,她一個人從鄰居家出來,外面天已黑,鄰居家里依舊靜悄悄。
楚默離下午去了京兆府,出來時,夜幕已經落下。待他回到王府,戌時都已過半。
他剛邁過門檻,听到他回府了的顧尋影快速趕來。
楚默離瞧著她的步伐,邊走邊問,“有事?”
顧尋影給他見禮的手速度放下,“慶王今日見過水哥哥。”
楚默離目光微沉,“何時?”
安王府的人近日有注意與何、鄭兩府有關的所有府邸,慶王行蹤自然也不例外。
顧尋影詳細稟告了當時的詳細情況,關于兩人在酒樓里的具體情況,他們就不清楚了。
楚默離听著水喬幽沒待多久就離開了且人完好無損,目光又稍微恢復了些許。
顧尋影跟在他身後,猶豫一息,另稟了一事。
“另外,還有一事。水哥哥的兄長今晚邀請了夙沙公子去袁府做客。”
楚默離听著她拗口的稱呼,停住腳步。
顧尋影見狀,心中贊嘆自己的聰慧。
她就知道這是大事。
“不過,水哥哥沒去。”
楚默離听到袁松特意邀請了夙沙月明去袁府做客,水喬幽卻沒在,腳下步伐恢復,眉心微微一蹙。
袁松找夙沙月明,難不成也有事請他幫忙?
“可知原因?”
“這個屬下暫時不知道。”顧尋影試探問道︰“明日屬下去打探清楚?”
楚默離沒有說話,腳步未停。
顧尋影心領神會,不再跟著他。
楚默離還需寫份折子,寫完後回到水喬幽那時,夜色已深。
水喬幽還坐在窗前雕刻那枚印鑒,楚默離看到昏黃的燈火印在她臉上,一日疲憊一掃而空。
水喬幽听到動靜,往院門口看了一眼,與他視線對上。
楚默離步伐稍微加大,推門進屋。
“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水喬幽聞著淡淡的藥味……既然知道這麼晚了,他怎麼就沒忘這件事。
她仍舊不喜喝藥,可在楚默離堅持不懈下,一日一次變成一日兩次地監督她,她似乎也習慣他每次帶著藥來這件事了。
“晚點就睡。”
楚默離瞧著遮在她衣袖下的鐲子,眉眼染上了夜風的輕柔,將藥擺在她面前,“那先將藥喝了。”
水喬幽手上刻刀停住。
看著水喬幽喝完藥,楚默離才去洗漱。
此時的鄰居家里,依舊靜悄悄的,與以往沒有區別。
他再回房,水喬幽已經熄燈上床了,窗戶留了一半透氣。
楚默離聞著屋里還沒完全散去的淡淡藥味,嘴角微微上揚。他也沒再點燈,摸黑到了床邊。
蚊帳掀開,便看見水喬幽又躺在正中間。
他心里無奈一笑,挨著她躺下,將她摟進了自己懷里,水喬幽就到了里面一點。
“今日,三哥找你了?”
這是在中洛,水喬幽也不意外他知道慶王的行蹤,“嗯。”
“又是游說你?”
水喬幽挪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他還問了我,與你可有私交。”
楚默離沉思,“近日,我會多注意。”
水喬幽抬眼望向他。
楚默離同她報備,“明晚,我會回來的比較晚,你不用等我,早點睡。”
他以為她晚睡是在等他?
水喬幽看他裝傻,直言提醒他,“這里不是你的王府。”
楚默離一點不受她話語影響,摟著她的手沒有松,以問代回,“那你近日可要隨我去王府住?”
水喬幽似乎理解了一詞。
充耳不聞。
楚默離反是與她好商好量,“若是你覺得王府不方便,那你去都水台附近的那座宅子住也行。”
水喬幽放棄了與他討論這事,閉上眼楮休息。
須臾,耳邊听到楚默離輕輕嘆息一聲。
她睫毛輕輕一動,不再睜眼。
楚默離看她要休息了,袁松邀請夙沙月明的事,他不知具體情況,還是沒問她了。
翌日一早,楚默離出門後,水喬幽也未再多睡,起床洗漱。
回到前面,天依舊沒有大亮。
她沒進房間忙碌,拿了盞油燈,端了碗粥,推開了鄰居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