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穿過玻璃窗，在課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祁沉甯單手支著下巴，指尖無意識地輕敲桌面，目光越過侃金子嘰嘰喳喳的身影，落在前排那個挺直的背影上。
容允龳坐在第三排比較中間的位置，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露出一截白皙的後頸。
他听課的姿態很特別——既不懶散地趴著，也不刻意挺直，只是自然地微微前傾，像一株向陽生長的植物。
侃金子正湊在她耳邊八卦最新的校園緋聞，祁沉甯卻只看見容允龳修長的手指在課本邊緣輕輕摩挲的弧度。
“喂！沉甯！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啊？”侃金子不滿地用筆帽戳了戳她的手臂。
祁沉甯收回視線，慢條斯理地轉著手中的鋼筆“嗯，然後呢？”
侃金子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上課鈴響了。
物理老師開始講解今天的課題，容允龳抬手推了推眼鏡，陽光穿過鏡片，在他稜角分明的側臉投下一小片變幻的光影。
“這道題誰會？”老師環視教室。
侃金子立刻縮了縮脖子，前排幾個學霸躍躍欲試地舉起手。
容允龳沒有動作，但祁沉甯看見他的睫毛輕輕顫動，嘴角抿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看來是解出來了。
“祁沉甯？”老師突然點名。
祁沉甯站起身，“設斜面傾角為θ，滑塊質量sθ時…”
“不錯。”老師贊許地點頭。
下課鈴響起，侃金子立刻湊過來“天啊你剛才太帥了！不過…”
她壓低聲音，“你居然一直在看那個轉學生？”
祁沉甯合上書本，指尖輕輕撫平書頁的折角“他很特別。”
“啊？”侃金子一臉茫然。
前排的容允龳已經準備好下節課的課本，單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教室門口。
祁沉甯望著他空出來的座位，陽光依舊安靜地鋪在那里，只是少了那個低頭演算的身影。
“沒什麼。”她收回目光，將鋼筆輕輕放進筆袋，“他確實優秀。”
物理實驗室的白熾燈將夜晚照得如同白晝。
祁沉甯皺著眉頭，盯著容允龳剛寫完的解題步驟，筆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
“這跳步太多了，評委根本看不懂你的思路。”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將草稿紙推回去，“競賽不是比誰算得快，而是比誰能把思路清晰地展示出來。”
容允龳頭也不抬，繼續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結果是正確的就行。”
“但過程分佔百分之四十。”祁沉甯的指尖點在賽制說明上，“你這種寫法，最多拿六十分。”
容允龳這才抬起頭，眼楮里閃爍著不耐煩的光芒“為什麼非要按他們規定的套路來？物理的本質是解決問題，不是表演解題過程。”
“因為這是比賽！”祁沉甯的聲音罕見地提高了一點，“有規則就要遵守。”
“規則是為平庸者設立的。”容允龳合上筆記本，聲音冷靜得近乎冷漠，“如果你只想要一個听話的跟班，找錯人了。”
實驗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祁沉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兩周的合作中，這樣的爭執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
容允龳解題像在創作藝術品，天馬行空卻缺乏規範；而她則嚴謹得像在編寫計算機程序，每一步都必須符合邏輯和標準。
“好。”她從書包里取出兩份試卷，“同一道題，你用你的方法，我用我的。我們比比看。”
容允龳挑眉，但接過了試卷。
牆上的時鐘滴答作響。
祁沉甯全神貫注地寫著步驟，每一個公式都工整規範，每一處推導都詳細明了。
“完成。”兩人幾乎同時放下筆。
祁沉甯拿過容允龳的試卷，眉頭越皺越緊。
他的解法像是一首即興創作的爵士樂，大膽地跳過了三個中間步驟，直接得出了結論。
容允龳目光在工整的推導過程上逡巡，漸漸地，他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祁沉甯的解法不僅完整規範，更在第三步驟用了一個他沒想到的巧妙轉換，使整個證明過程縮短了四分之一。
“你…”容允龳抬頭，鏡片後的眼楮第一次流露出真實的驚訝，“用了拉格朗日乘數法？”
祁沉甯輕輕點頭，一縷碎發垂落在頰邊“在約束條件下求極值，這是最優解。”
容允龳沉默地凝視著她的答卷，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紙角。
“我輸了。”他突然說，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祁沉甯正要開口，卻見他拿起筆，在她的解法旁邊快速寫下幾行注釋“但如果在第二步引入虛功原理…可以再節省兩個步驟。”
她湊近看那些公式，聞到一絲淡淡的薄荷氣息。
容允龳的字跡凌厲有力，補充的推導讓整個解法更加完美。
兩人的思路在紙上交融，竟形成了一種奇妙的互補。
“你早就想到了？”祁沉甯抬頭，發現他正專注地看著自己，目光灼灼如實驗室里的鎂光燈。
容允龳輕輕搖頭“是你啟發了我。”
祁沉甯正要說些什麼，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侃金子探頭進來“沉甯，教務處找你確認下周模考的考場安排。”
“現在？”祁沉甯看了眼手表，已經晚上八點二十，“好的，馬上過去。”
侃金子離開後，祁沉甯快速收拾書包“今天就到這里，明天同一時間。”
容允龳嘴角微微上揚“好。”
第二天下午，祁沉甯提前半小時到達實驗室，卻發現容允龳不在。
手機上收到條短信“打工有事，晚到一小時。”
祁沉甯獨自復習了一會兒，總覺得心神不寧。
窗外開始下雨，雨滴敲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叩門。
六點半，容允龳依然沒有出現。
她拿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那個從未打過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雜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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