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甯抬眸看他,睫毛上沾著從窗縫鑽進來的雪粒“不需要走地面。”
她指向那條運木滑道,“鋼索結構還在,可以架設溜索。”
“那滑道三十年沒用過了!”有人驚呼。
“所以冰層不會太厚。”郁沉甯已經拿起鉛筆,在結霜的桌面上快速勾畫,“兵團倉庫有登山繩和滑輪,我能建一條臨時溜索。”
容允龳盯著她凍得發紅的手指,下頜繃出一道凌厲的線條“風速超過八級,鋼索會結冰。”
“所以需要兩個人。”郁沉甯平靜地說,“你在控制牽引,我去對岸固定支點。”
兩人的目光在寒冷的空氣中交鋒,最終,容允龳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走。”
“好。”
懸崖邊,暴雪像千萬把冰刀迎面劈來。
郁沉甯眯起眼楮,睫毛上瞬間結了一層白霜。
七十米深的峽谷下,斷裂的橋墩像巨獸的獠牙,被湍急的冰河沖刷得搖搖欲墜。
容允龳正在她身後和戰士們固定牽引繩,呼出的白氣在他眉睫上凝成細小的冰晶。
“繩子固定好了!”王鐵柱的聲音在風雪中支離破碎。
郁沉甯剛要上前,容允龳卻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他摘下手套,用溫熱的手掌捂住她凍得發紫的耳朵“我先滑。”
“我體重輕,對鋼索壓力小。”郁沉甯呼出的白霧拂過他下巴上的冰碴,“你在控制速度,這更重要。”
容允龳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最終只是狠狠將她的防風帽系緊,又把自己的羊皮手套套在她手上“活著回來。”
鋼索在暴雪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郁沉甯扣上安全扣,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縱身滑入風雪。
狂風像無形的巨手撕扯著她的身體。
鋼索上的冰層讓下滑速度變得難以控制,郁沉甯不得不徒手抹去鋼索上的積雪,掌心很快被冰稜割得血肉模糊。
鮮血剛滲出就凍成了紅色的冰晶,在鋼索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軌跡。
對岸,容允龳死死攥著牽引繩,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
他的目光穿透漫天飛雪,緊緊追隨著那個在鋼索上搖曳的身影。
突然,一聲脆響!
“鋼索要斷了!”有人尖叫。
郁沉甯猛地抬頭,只見前方十米處的鋼索已經崩開三股鋼絲,在風雪中危險地顫抖著。
她的心跳驟然加速,卻異常冷靜地計算著——速度、距離、斷裂時間…
“郁沉甯!回來!”容允龳的吼聲被狂風撕碎。
來不及了。
郁沉甯在鋼索斷裂前的最後一秒,猛地松開安全扣,借著慣性縱身一躍——
“砰——!”
她重重摔在對岸的雪堆里,積雪減緩了沖擊,但左腿還是傳來一陣銳痛。
郁沉甯咬牙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沖向固定樁,用凍僵的手指將牽引繩死死系牢。
“溜索好了!”她揮舞著血跡斑斑的手臂。
對岸,容允龳的眼眶赤紅,立即組織群眾轉移。
第一個被送過來的是個裹著破棉襖的嬰兒,小臉已經凍得發青。
郁沉甯用體溫溫暖著孩子,繼續指揮救援。
當最後一位老人安全抵達時,郁沉甯的左腿已經失去知覺。
她靠在樹樁上,看著容允龳最後一個滑過來。
他的軍大衣上掛滿冰凌,落地時一個踉蹌,卻在站穩的瞬間就朝她沖來。
“腿?”他單膝跪在雪地里,聲音沙啞。
“可能骨折了。”郁沉甯居然還笑得出來,“不過值得…”
話音未落,容允龳已經扯下自己的棉衣將她裹住,打橫抱了起來。
他的胸膛像火爐一樣滾燙,融化了郁沉甯睫毛上的冰晶。
他的聲音在發抖,“如果鋼索早一秒斷…”
“不會的,我計算過冰層厚度和鋼絲韌性。”
容允龳死死盯著她蒼白的嘴唇,沒說什麼。
三天後,兵團醫院的病床上,郁沉甯正翻閱著救援報告。
她半倚著床頭,左腿打著石膏,懸在床尾晃晃悠悠。
容允龳推門進來,帶進一股寒氣。
他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姜湯,放在床頭櫃上時發出“咚”的一聲響。
“喝掉。”命令式的語氣。
郁沉甯挑眉“容連長這是以下犯上啊。”
“對救命恩人,應該的。”他在床邊坐下,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給。”
郁沉甯打開,里面是一枚粗糙的木雕——一個小人掛在鋼索上,栩栩如生。
“刻得不像。”她故意道。
容允龳哼了一聲,伸手拂去她發絲上並不存在的雪花“下次別讓我看見那種場面。”
“哪種?”
“你消失在風雪里的樣子。”他的聲音突然低沉,“像要永遠消失一樣。”
郁沉甯怔住了。
窗外的雪依然在下,但病房里暖得讓人心頭發燙。
“不會的。”
容允龳還想再說些什麼,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帶進一股凜冽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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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柱走了進來,軍裝領口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郁醫生,又來打擾你休息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身後是幾個戰士和村民。
病床前,一個裹著粗布棉襖的老農搓著手,局促地站著,“容、容團長,您先…”
“不用。”容允龳擺擺手,看向郁沉甯,“你這腿還沒好,怎麼又看起病了?”
郁沉甯頭也不抬,伸手示意老農坐下“只是骨裂,不耽誤。”
她指尖搭上對方粗糙的手腕,凝神片刻,“上次開的藥吃完了?咳喘好些了嗎?”
老農連連點頭“好多了!夜里能睡踏實了,就是…”
她不等他說完,已經扯過一張紙,潦草地寫下新的藥方“再加兩味,回去煎服三天。”
容允龳抱臂靠在牆邊,看著她蒼白卻專注的側臉,搖了搖頭。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一個小戰士探頭進來“郁醫生,二連的王鐵柱發熱了,李醫生讓問問您…”
郁沉甯嘆了口氣,終于放下手中的報告“抬進來吧。”
病房里人來人往,炭盆的熱氣混著藥香,而她坐在病床上,左腿高懸,卻依然掌控著整個兵團的病痛。
煤油燈將她的桃花眼映成金棕色,長睫毛上的霜花融化後變成細碎水珠,順著眼尾紅暈滑下,像滴淚痣。
容允龳看著她忙碌的身影,低聲自語“真是…一刻也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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