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上等阿膠，再把去年南詔進貢的雪靈芝也取來。”蕭承龳指尖輕叩案幾，目光始終未從甦沉甯略顯蒼白的唇色上移開︰“再添一味血燕，要南洋進貢的金絲燕盞。”
徐謹正要應聲，卻見帝王親自執起鎏金茶壺，試了試溫度才遞給甦沉甯︰“先潤潤喉。”
那茶水溫熱得恰到好處，正是甦沉甯素日最喜歡的七分燙。
她低頭啜飲時，蕭承龳已抬手為她攏了攏鬢邊碎發，指尖在觸到她耳後肌膚時微微一滯——太涼了。
“加個暖爐。”他突然吩咐，聲音沉了幾分，“就擺在鳳座旁邊。”
殿外寒風呼嘯，蕭承龳卻嫌宮人動作太慢，索性解下自己的玄狐大氅披在甦沉甯肩上。
帶著龍涎香溫度的裘衣將她整個人裹住，領口絨毛蹭著臉頰，惹得她輕笑︰“可是我覺得熱。”
蕭承龳不答，只伸手探進大氅握住她藏在袖中的手，“一會再脫。”
他邊說邊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指緩緩揉搓，力道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每日酉時我親自盯著你用藥。”
徐謹跪在一旁，看著素來殺伐決斷的帝王此刻連藥盞溫度都要親自過問的模樣，忽然想起幾年前那個雪夜——陛下抱著血染鳳袍的皇後沖進太醫院時，眼中也是這般執拗到近乎偏執的神情。
蕭承龳突然轉頭，眸光銳利如刀，“往後每日辰時診一次脈，若再有今日這般吞吐其詞…”
未盡的話化作一聲冷笑，驚得徐謹伏地叩首。
甦沉甯無奈地拽了拽蕭承龳的衣袖，卻被他反手握住。
“徐太醫先下去吧，我無事。”甦沉甯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徐謹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殿外。
蕭承龳指腹摩挲著甦沉甯的手腕，眼底寒意未散。
“你嚇著他了。”甦沉甯嘆氣。
蕭承龳冷哼︰“庸醫當斬。”
關門的一瞬，他看見蕭承龳單膝跪在榻前，將甦沉甯的手緊緊攥在掌心，那姿態竟像是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
雪勢漸大，徐謹站在廊下，心跳如鼓。
太醫院里關于這皇後娘娘的傳聞不少——有人說甦沉甯是罪臣之女，蕭承龳留她一命只為折辱；也有人說她是蕭承龳心上人，因家族獲罪才淪落至此。
但今日所見，傳聞恐怕都錯了，陛下愛這女子愛得深。
徐謹不敢多留，匆匆轉身離去，卻听身後殿內傳來低沉的嗓音，混著風雪，顯得格外清晰。
“你手怎麼這樣涼？”蕭承龳的聲音不似方才的冷厲，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
甦沉甯低低笑了一聲︰“你不是最清楚？我這身子，向來如此。”
殿內靜了一瞬，隨後是衣料摩挲的聲響。
徐謹更不敢再听了，加快腳步離開，可蕭承龳的下一句話仍順著風飄了過來——
“朕不準。” 短短兩個字，卻像是從齒間碾出來的，帶著不容抗拒的執拗。
徐謹腳步一頓，心頭猛地一跳。
原來傳聞里暴戾無常的帝王，也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他不敢再耽擱，匆匆消失在風雪里。
殿內燭火搖曳，蕭承龳竟就這樣啪在甦沉甯膝上，玄色龍袍鋪散在榻間，像只收起利爪的猛獸。
他額頭抵著她腰腹，悶聲道︰“你別動。”
甦沉甯指尖懸在他發冠上方，終是輕輕落下。
指尖穿過他散落的發絲時，察覺他脊背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這是怎麼了？”
“之之，我頭疼。”他忽然翻轉身子，將臉埋進她衣袖，溫熱的鼻息透過輕紗熨在她腕間，“你身上的香...能止痛。”
案上藥碗殘留的苦味還在縈繞，甦沉甯忽然明白他方才為何飲得那般痛快。
指尖順著他的太陽穴輕輕按揉，觸到一道陳年舊疤——那是五年前宮變時，他為護她受的箭傷。
窗外風雪嗚咽，蕭承龳忽然攥住她腰間絛帶︰“當年你說…”
話音戛然而止，仿佛後面的話燙嘴。
甦沉甯俯身，唇瓣幾乎貼上他耳尖︰“說你若是活下來，我就…”
“…！”他猛地抬頭，卻撞進她含笑的眼里。
燭花“啪”地爆響，映得帝王耳尖通紅。
“就那一次…？你就懷了沉熙？”
蕭承龳整個人僵住，耳尖那抹紅瞬間燒到了脖頸。
他猛地別過臉去，喉結狠狠滾動了下，聲音都繃緊了︰“你…胡說什麼！”
甦沉甯卻不依不饒，指尖輕輕勾住他的下巴，迫他轉回來︰“難道不是？那沉熙是如何來的？”
“好了，別說了。”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眼底又羞又惱，偏偏躲不開她促狹的目光，最後竟直接埋進她懷里遮住了臉，聲音悶在衣料里，咬牙切齒︰“…不知羞。”
甦沉甯笑出聲，故意湊得更近，唇幾乎貼著他滾燙的耳垂︰“那陛下倒是說說，沉熙是怎麼來的？”
“……”
蕭承龳徹底說不出話，袖下的耳根紅得幾乎滴血，半晌才擠出一句︰“明知故問…我要治你的罪。”
可語氣里哪還有半分威懾，倒像是被逼急了的困獸，連威脅都顯得底氣不足。
甦沉甯終于放過他，笑著靠回軟枕，指尖卻仍纏著他一縷發絲把玩︰“好啊，那陛下想怎麼治我的罪？”
蕭承龳露出臉，眼底羞惱未褪，卻在對上她笑眼的瞬間泄了氣，最後竟又埋頭進她懷里，悶聲道︰“不跟你扯，睡覺吧。”
活像只被逗狠了又舍不得撓人的貓。
話未說完，殿門忽被輕輕叩響，稚嫩的童聲隔著門板傳來︰“父皇，母後，兒臣能進來嗎？”
甦沉甯明顯感覺到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呼吸一滯，喉結狠狠滾動了兩下。
蕭承龳撐起身子，聲音還帶著未消的啞︰“沉熙，回去。”
門外靜了片刻，小太子委委屈屈地“哦”了一聲，腳步聲漸漸遠去。
甦沉甯忍不住笑出聲，手捏了捏蕭承龳繃緊的下頜︰“這麼凶？”
窗外傳來 的動靜，隱約能听見小太子奶聲奶氣地跟嬤嬤抱怨︰“父皇怎麼總霸著母後…”
蕭承龳額角青筋直跳，抄起手旁的軟枕就要往窗欞砸去，被甦沉甯笑著攔住。
她捧住帝王滾燙的臉，在他緊蹙的眉間落下一吻︰“跟孩子置什麼氣？不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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