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沉甯看著他，眉心微蹙，腦袋還有些昏沉，嗓音仍透著慵懶︰“這是…？”
一旁的今敏趕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聲音沉穩又恭敬︰“聖女莫慌，這位是新來的醫師，厲哥特地請來為您調養身子的。听聞他專攻中醫，醫術十分了得，對各類疑難雜癥都頗有見地，這才一大早帶他來給小姐瞧瞧。”
風沉甯听聞，目光依舊帶著審視，在他身上來回掃動。
只見這醫師氣質溫潤，眉眼間透著一股子從容淡定，手上正有條不紊地擺弄著那些銀針、藥包，仿若並未因她的質問而有半分慌亂。
他抬眸，沖風沉甯溫和一笑，拱手行禮︰“聖女安好，在下冒昧打擾了。剛剛听聞聖女從昏迷中醒來，在下便匆忙趕來，還望準許我為您把把脈，看看病癥。”
風沉甯語氣淡淡︰“但願你真有幾分本事。”
容允龳又是一笑，不卑不亢道︰“聖女放心，醫者仁心，我既承了這治病救人之責，自當竭盡全力。中醫講究望聞問切，還請聖女先把手腕探出，容我細細診查。”
風沉甯動作頓了頓，終是緩緩伸出手來，決定暫且信這醫師一回。
容允龳神色從容，先是微微欠身致謝，隨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搭在風沉甯的脈搏之上。
不過須臾間，便斂眉凝神，陷入了專注的診脈狀態。
片刻後，容允龳松開手，抬眸看向風沉甯，和聲問道︰“聖女這脈象，虛浮且時斷時續，氣血虧損得厲害。平日里無恙，但偶爾會覺著頭暈目眩、四肢乏力。夜里睡眠也淺，稍有動靜就驚醒，難以再入睡。”
風沉甯心頭一震，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原本緊繃的神色緩和了幾分，下意識抬手揉了揉眉心，輕輕頷首︰“倒是被你說中了，確有此事。”
容允龳微微頷首，不疾不徐地解釋道︰“思慮過重，耗神傷脾，長此以往，氣血生化無源，脾胃運化無力。”
風沉甯微微挑眉︰“既然你瞧出了癥結所在，有什麼法子根治麼？”
“這病癥需徐徐圖之，我先為小姐開幾副調養氣血、健脾養胃的方子，藥材皆是尋常卻效用極佳之物，每日按時煎服，不出半月，頭暈、失眠之癥便能有所緩解。”
說著，容允龳從藥箱里取出紙筆，筆走龍蛇寫下藥方，遞與風沉甯。
風沉甯接過方子，目光細細掃過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之後便輕輕點頭，“好。服藥期間，可有其他禁忌？”
“服藥時，切忌動怒、憂思過度，情緒大起大落極易沖散藥效。平日里若是得閑，不妨在庭院里緩緩踱步，曬曬太陽，活動氣血，但切勿勞累。”
“好。”風沉甯一一記下，望向容允龳的眼眸里多了幾分笑意︰“有勞醫師費心了，但願如你所言，這惱人的病癥能早日祛除。”
“聖女寬心，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只要謹遵醫囑，保持心境平和，循序漸進就好。”
風沉甯剛要開口，卻被一陣咳嗽打斷，她猛地捂住嘴，一陣劇烈的咳嗽毫無征兆地襲來。
她弓起身子，雙肩急劇抖動，原本蒼白的面色瞬間漲得通紅，脖頸處的青筋都隱隱凸起。
身旁的護衛今敏一驚，瞬間上前一步，滿臉焦急卻又手足無措，只能慌亂地輕拍風沉甯的後背，嘴里念叨著︰“聖女，您這是怎麼了？！”
然而，咳嗽非但沒有止住，風沉甯的情況愈發嚴重。
她只覺喉嚨深處一陣腥甜上涌，一股溫熱液體沖破牙關的阻攔，從指縫間汩汩流出。
目光低垂，看到掌心那刺目鮮紅的血跡時，風沉甯倒是一副平靜的模樣。
“這…這是…？！”今敏看著血跡滴落，顫抖著聲音，話地說不完整了。
風沉甯又是一陣猛咳，殷紅的血滴濺落在錦被之上，仿若一朵朵猙獰的血花，迅速暈染開來。
容允龳臉色大變，但醫者的冷靜迅速佔據上風，他疾步上前，一手穩穩地扶住風沉甯，防止她因咳嗽摔倒。
另一手迅速搭上女主脈搏，屏息凝神診斷起來。
片刻後，他沉聲道︰“聖女這是氣血逆亂，加上本就髒腑虛弱，方才情緒稍有起伏、又勞神交談過久，引得肺絡受損，才出現這般咳血之癥。”
嘴上雖這般安撫著風沉甯，可他的額頭上已冒出細密汗珠，眼神中透著凝重，顯然情況比他所言更為棘手。
風沉甯咳得眼中噙淚，大口喘著粗氣，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聲音虛弱道︰“我已是無藥可醫，我的狀況我知道。”
容允龳用力搖頭，從藥箱里飛速翻找出一個羊脂玉瓶，倒出數粒烏黑藥丸︰“聖女不要亂說，先服下這幾粒止血化瘀的藥丸，能暫緩癥狀。”
說罷，親手將藥丸喂到風沉甯嘴邊。
風沉甯見他這模樣，也听話地咽下，藥丸入口苦澀，卻影響不了她分毫。
待風沉甯服下藥丸，容允龳轉頭對護衛今敏使了個眼色，語速飛快︰“你速去取些溫水來，再準備干淨的帕子、被褥，聖女此刻需靜臥休息。”
今敏領命，如一陣風般沖了出去。
容允龳重新坐回風沉甯床邊，伸手輕輕為她擦拭嘴角殘留的血跡，溫言安撫︰“聖女，您定心些。雖說咳血看著凶險，但只要及時止住，按我方才擬定的方案悉心調養，並無性命之憂。”
風沉甯垂眸沒有說話。
當自己脫口而出 “已是無藥可醫” 那番喪氣話時，其實心底早已有了定論，做好了最壞打算。
她活了百余年了，還未來到聖地之前，就已經見過太多生老病死，知曉重癥瀕死之人眼中那種無力回天的灰暗，如今，這抹灰暗終于也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我的脈象雖是如此，但早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你難道看不出？”風沉甯抬手抹去自己唇角的血跡，語氣平靜得仿佛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容允龳眉頭擰成一個 “川” 字，心急如焚卻仍強裝鎮定，快速思索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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