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力了！
這幾個字在醫院里從醫生嘴里說出來，對于病人家屬來說，是最難接受的事情！
這種結局，一般就是告訴病人家屬，醫生們對于病人的病情、傷勢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接受最壞的結果！
年輕婦人不小心听到這話，自然是接受不了。
對于醫護人員來說，也是最不想、最不願意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話！
但此時，李向南卻認為事情還沒到最終的地步，于是趕緊詢問桂景。
“桂姐，最好的結果，無非就是截肢啊……”
一旁的王德發也很是不理解，身為醫生，與病人共情，自然也希望所有的結果是好的！
王小娟才十二歲，金釵年華，人生才剛剛開始！
怎麼就要死掉了呢？
這結果他自然接受不了！
“可是她母親不讓咱們截肢啊！手術同意書，說什麼也不簽！我跟唐醫生，已經想了最好的辦法去處理小娟的傷勢，可是無濟于事！”
“她的出血點遍布整條右腿，大動脈的血浸潤了兩條股骨體，短時間內如果不進行截肢，這麼大範圍的出血肯定是止不住的！可現在……可現在……”
桂景是女人，同樣也是母親，自然比王德發這些男同志還要期盼小娟的腿好，可現在事實擺在面前，只要小娟的母親不同意進行截肢，那後面的手術就無法進行下去！
小娟的傷勢已經到了危機時刻了！
李向南凝眉苦思，迅速問道︰“骨裂程度目測評估到什麼程度？”
桂景吸了吸氣，坦言道︰“很可能右腿完全壞死了！骨裂程度無法進行修復……”
這話一出，整個辦公室內的醫生都在吸氣。
“如果截肢，到什麼位置？”李向南又問。
這麼一看，確實不得不進行截肢了！
“大轉子！”桂景毫不猶豫的說，她跟唐兵已經用鑷子手術刀一番器具仔細檢查了一番。
“嘶！大轉子？那豈不是到大腿根兒了？”王德發嘴直抽搐。
在場醫生們的臉，听完更加凝重了幾分。
這意味著，如果要進行截肢，那小娟的整條右腿都沒了！
這以後的生活……
“去照CT沒有？”李向南把翻涌到心頭的震驚壓制住，細問道。
“唐醫生和護士們推著車去了！”桂景回答道。
“好！去重癥室，我去說服病人家屬！桂姐你休息一下！”李向南揮揮手，看向了屋內的夏玉雙和時芳，“你們兩幫著做思想工作！”
“是！”時芳趕緊點了點頭。
夏玉雙也怯怯的答了一聲。
幾人邁步出門，就見明章菊抱著王小娟的母親坐在走廊的板凳上。
年輕婦人正在抽泣，滿臉都是淚水，已經哭的不知所措了。
幾個陌生人和傳達室的夏紅軍師傅正在安慰女人。
“你看你女兒多堅強啊，進了掃描室都不哭的 ，你看你還在哭！叫女兒看到要笑你呢！”
“是啊，剛才你女兒出來的時候還跟護士們說說笑笑的呢！你給她做個榜樣啊！你好好的嘛！”
“一定會沒事兒的，大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要相信這個，福報才能落在你女兒身上！你看現在她狀況很好的！冷靜冷靜，一定會沒事的！”
女人哭的似乎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軟在牆上靠著明章菊，用極度疼愛無比傷心的語氣喊道︰“她的腳沒了啊，還是我捧起來交給醫生的，我娃這麼小啊，她以後可怎麼辦啊……”
“小娟問我她以後還能不能走路了，她最喜歡跳皮筋了，這以後咋跳啊！”
“我姑娘最愛美了，以後夏天可咋穿裙子啊！”
一圈兒人听著听著，一個個也不禁紅了紅眼眶。
這樸素的願望跟現實相互沖擊，無疑是落差最大的，但凡有憐憫之心的人，誰都受不了听到這樣的慘狀。
一旁有人醫的醫生護士瞧李向南等人走出辦公室，圍上來也低聲說著話。
“李醫生，我接的病人，掀開棉襖的時候，那包住她的皮肉都在簌簌的掉……”
“是啊，這還能救嗎？我從沒見過這麼慘的女孩，白骨都能瞧見了！”
“李醫生王醫生，接下來怎麼救她啊？需要我們人醫幫著做點什麼嗎？這孩子太慘了！”
“各位，先歇一會兒吧，交給我們！”
瞧見幾個人醫骨科的同仁，王德發也只能先這麼說，隨後瞧了一眼李向南。
“大姐！”
李向南將走廊里的情形收入眼底，邁步走到女人身前，慢慢的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听醫生們說了，小娟兒很堅強！在叔叔阿姨們給她處理傷勢的時候，愣是咬著牙一聲都沒坑！她很棒的！”
“我知道我知道，小娟兒最乖了！可她的腿……醫生，我求求你了，她不能沒腿啊！”
本來還想勸她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的李向南，還沒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就被對方捷足先登堵住了話頭。
“李醫生！”
這時唐兵急匆匆的帶著病床出來了，讓護士們趕緊把小娟推進重癥室，他則拿著CT單過來了，還在猶豫給不給李向南。
“醫生！我娃她……”
一瞧女兒出來了，羅素鳳哇的一下又哭了，局促不安的站起來便要沖過去。
明章菊眼疾手快的將人給抱住了。
李向南微微的嘆了口氣，看來轉圜之道是行不通了，便接過了唐兵遞過來的CT照抬頭看了看，隨後直接拿到了身前。
他把羅素鳳的手緊緊握住，真誠的實話實說道︰“大姐，現在小娟的情況十分危急，如果您不簽字，讓咱們保住她的腿，可事實情況是，如果咱們這麼做，她腿部的流血情況就止不住，這已經不是單單出血這麼簡單了！她的骨頭已經被碾碎了啊！您自己瞧！”
“啊？”
听到這話，羅素鳳的臉瞬間被沖的煞白無比，一時間又暈厥了三四秒鐘，醒來之後低下頭，就剩下豆大的淚珠一顆顆砸落在那張膠片上，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媽，疼，疼……”
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這時從手術室里傳出來。
外頭軟著的羅素鳳，也心有靈犀的感覺到了錐心刺骨的痛，她抬起頭淚眼婆娑的做著劇烈的掙扎。
這一刻。
一走廊的人全都親眼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捶胸頓足。
羅素鳳在這樣無能為力之下，不禁一遍一遍的砸著自己的心口，想要通過這種宣泄壓力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找到更好的為女兒減輕傷痛，以及後續人生災難的辦法。
滿走廊的人，紛紛頻頻落淚，無法直視這種撲面而來的沉痛悲傷。
李向南沒有選擇去避諱羅素鳳，直接將會診現場開在了走廊里，一番快速的風暴之後，他來到對方面前，嚴肅道︰
“大姐！我跟你保證，一定第一時間想辦法保住小娟的腿！但你也看到了，小娟的腿傷勢很重，骨裂的，有些地方壓根已經骨頭粉碎的，傷勢很重，現在你不做出決定，很可能會危急到她的性命！你不簽字，我們就沒辦法進行下去啊！”
羅素鳳一遍遍的搖著頭。
她哀求著哭泣著吶喊著，把希望跟悲傷一起宣泄出來。
“醫生啊，她爸是修鐵軌的工人，就死在青藏線上，我答應孩子帶著他的骨灰去看看他修好的路的！孩子不能沒有腿啊，她走不遠的！我求求你們了！真的！”
“把我的腿換給她好嗎？我不要腿，我可以克服的！求求你們了！”
說著話，羅素鳳 的跪在地上，朝著一圈兒的醫生不住的磕起頭來，直磕的腦門上全都黑了，任憑幾個醫生如何拉都不起來。
“李醫生！”
這時重癥室的房門打開了，郭護士長急急的喊了一聲。
“怎麼了？”李向南拉著羅素鳳的手，想抱她起來，微微放開了些，忙問道。
“小娟兒想見她母親，可以嗎？”郭芳問道。
“醫生？”
羅素鳳听到這話，央求的抬起了那張悲傷到極致的臉。
李向南無聲的點了點頭。
羅素鳳失魂落魄的沖進了重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