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
    那一聲聲的鈴聲,既像是教堂樓頂祈禱的鐘聲,蘊含了病房內外所有人的期盼,又像是陰曹地府的招魂鈴,將所有人的心神再度提了起來。
    是福是禍?
    喬山卿的命運,喬家的命運,李向南沈千重的命運,甚至是燕京這整個冬天的命運,都將因為這通電話而發生改變!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這一刻奔向了護士站,他們緊緊將這里圍住,一個個神色緊張的看著李向南接起了電話,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錯漏了電話里的每一個字。
    “呼!”李向南握住話筒,深吸了一口氣,喊道︰“德發,怎麼樣了?”
    “向南,是我!大伯!”
    電話里是李富強的聲音!
    李向南渾身一愣,壓抑住心頭那份疑惑趕忙問道︰“大伯,怎麼了?德發呢?”
    剛才黃寧雷喊自己的時候,可是說的清清楚楚的,是德發打來的!
    這才十幾秒鐘,怎麼就變成了自己的大伯?
    出什麼事情了?
    “我讓他先走了!你們時間寶貴,耽誤不得!”
    好在李富強馬上就解釋了一句,讓李向南瞬間心神松了下來,“呼,大伯,知道了!你在什麼地方?拿到藥了嗎?”
    “我們在彭城縣城,南皖交界處!藥沒拿到,但我們接到了祁門江家的人,已經往燕京去了!”
    藥沒拿到?
    一听到這話,李向南的心下意識的顫了顫。
    那喬山卿的蛇傷豈不是真就無藥可醫了?
    可李富強的接下來一句話卻又讓他重拾了希望!
    江家派人來了?
    也就是說祁門蛇傷醫法的傳承人親自過來了?
    這無異于讓失去信心的李向南有了期盼!
    他們來人,應該是大伯李富強游說的,或許也得知了燕京喬山卿的重要性,所以不敢怠慢。
    或者說,本身祁門江家心系蒼生,不願意看到有人因此而喪命!
    無論哪一種,對于喬家和燕京來說都是好消息。
    但李向南不會高興太早。
    任何事情都要辨認的去看。
    在喬山卿沒有被治愈之前,一切事物都會呈現兩面性。
    萬一江家也搞不定呢?
    “大伯,江家的人有沒有透露喬山卿這蛇傷有沒有治愈的可能?”
    所以李向南趕緊確定一下。
    “向南!你別急!她沒有看到病人,沒有給我肯定的答復!你趕緊準備幾位藥,在他們抵達之前就熬好!”
    “好,大伯你說!”李向南立即點了點頭,伸手喊道︰“快,紙和筆!”
    站里的護士立即遞過來鋼筆和信箋。
    “紫花地丁二兩五錢,白花蛇舌草三兩七錢,半邊蓮一斤四兩,天南星一斤四錢,鬼針草九兩九錢!”
    李向南逐一記下,迅速問道︰“是共煮還是分爐?”
    這是在問藥材是放一起煮還是分了爐子煮好,等江家的人來了讓他們做決定!
    “分爐,分爐!”李富強趕緊說,又重點道︰“再去取黃昏分界的山泉水五斤備用,要快!”
    “黃昏分界?”李向南抬頭看了看對面牆上指向六點的時鐘,又側頭看了看走廊盡頭已經天黑的燕京城,心一下子暗淡了下來,“大伯,現在已經六點了!”
    “來得及來得及,小江特意交代,要取山巔剛剛出眼的山泉水就行了!一定記得啊!”
    “好,還有嗎?我馬上讓人準備!”李向南快速的問。
    “沒了!向南,別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能不能救回來,你已經盡力了!”
    “好,大伯我掛了!”
    李向南啪的掛上電話,閉了閉眼楮,將心頭那份震動壓下去。
    舉著手上的信箋,慶幸道︰“幸虧我們是在中醫院!中藥材不缺,奇哥,趕緊去準備這幾味中藥,按照劑量開始煎熬!一定要快!”
    王奇接過信箋看了看,馬上點頭︰“這事兒交給我!那四個懂蛇傷的醫生,跟我下樓去!”
    呼啦啦!
    馬上有人跟著他快速下樓去了。
    李向南看了看天色,又趕緊道︰“附近哪兒有山泉?”
    眾人一愣,似乎搞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時問這個。
    黃寧雷撓頭道︰“西山不老泉,听說泉水清澈干洌,好多人會去打水喝!”
    “黃隊,趕緊派人去打五斤山泉水來備用!快!”
    “好!”黃寧雷也不問為什麼,當即點了點部里的人,扭頭就往樓下跑。
    沈千重這時才拉了拉李向南的胳膊,細問道︰“拿到血清了?還是蛇藥?”
    所有人再一次的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喬家的人,喬夫人和喬恨晚兩人幾乎不敢拿眼楮去跟李向南對視,生怕看到他搖頭。
    “藥沒拿到,但祁門江家來了人,吩咐我做這麼多事情,應該不是讓我白忙活!或許有些辦法!”
    李向南解釋的時候,既實話實說,但也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現場的氣氛微微有些熱切。
    沉悶了好久的氣氛終于有了緩和。
    這一刻,所有人都才明白李向南這一天干了什麼,才明白他布局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有說,卻在將事情默默的朝前推。
    跟沈千重點了點頭,他看向喬夫人和喬恨晚,說道︰“等等吧,別著急,不差這一哆嗦了!”
    “好!”喬恨晚深深看了一眼李向南,將自己母親攙扶住往病房走。
    “各個省的衛生部都打去電話了!登記在冊的蛇毒血清全篩查了一遍,官方這邊沒有血清!也沒有听說有治療 蛇毒的辦法!”沈千重難過的說出這一整天的努力,心中猶如炮彈炸裂般的疼痛。
    見李向南不說話,沈千重又從兜里摸出煙,遞給他,指了指樓下,邀請他出去,一邊走一邊問道︰“你大伯在哪里?”
    “彭城縣!”李向南出了門,看雪花又開始漫天飛舞,默默的抽起煙。
    蕭瑟的冬風又起,北國重復爛漫,李向南心頭卻平添一抹擔憂。
    沈千重抬頭望向逐漸厚重的雪幕,久久無言。
    宋家的車拼了命的往南奔了六百公里。
    宛陵的車拼了命的往北奔了四百多公里。
    然而實際上並不止這些路程。
    這是一場生命的接力。
    參與的任何人都值得尊重,都值得豎起大拇指。
    李向南身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最終無聲的坐在擺在大廳門邊的椅子上,沉默的望向遮天蔽日的雪國華城。
    望眼欲穿。
    宋怡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過來了好幾次,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火簍,一遍遍的往里頭添加著木炭,希望他能在等待的時候暖和一點。
    “李醫生,祁門的蛇醫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對不對?”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陪著的人,變成了喬恨晚。
    李向南側頭望去,將火簍遞給她,輕輕點頭道︰“對,他們很了不起!”
    “李醫生,你也很了不起!”
    喬恨晚與他並肩,望向繽紛成了雪國的燕京城,將口袋里父親的‘遺志’死死按住。
    有一天,我也希望能成為像父親,像你一樣,能夠獨當一面的了不起的人。
    嘩啦啦!
    猝然之間。
    貂絨坎肩從她肩頭上滑落在雪中,火簍被她輕輕擱置在地上。
    還沒回答她那句話的李向南,微微錯愕之間,便瞧見喬恨晚匆匆鑽入雪幕里,站到了台階底下。
    “李醫生,你快看!”
    李向南驀然抬頭,渾身便是一震。
    但見紛紛揚揚的大雪之中。
    兩盞車燈仿若報曉的春日。
    刺破了厚重的雪幕。
    劈開了一路的雪棘。
    沖入了院落之中。
    “回來了!”李向南快步沖向台階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