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的青銅燈盞搖曳著昏黃的光芒,將秦君嬴刺蒼白如紙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左庶長旬聞跪坐在榻邊,手指緊緊攥著衣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殿外突然一聲驚雷驟然響起,殿內之人的心里都是不禁一顫,而後雨聲漸起,豆大的雨點砸在殿頂的瓦片上,如同戰鼓般急促。
“大醫令,君上何時能醒?”,旬聞壓低聲音問道,目光卻未離開贏刺緊閉的雙眼。
大醫令擦拭著額頭的汗水,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的說道︰“左庶長放心,君上急火攻心,氣血逆行,所幸未傷及根本,只是...”
大醫令猶豫片刻還是如實的說道︰“只是這口血吐得凶險,需靜養數日。”
大醫令的聲音不算小,殿內的幾人都是听到了。
左庶長旬聞眉頭緊鎖,轉過身來看向站在一旁的贏戰和太子欣。
此時的太子欣面色慘白,雙手不住地顫抖,眼中滿是驚惶,左庶長心中唏噓不已。
數年之前,秦國向楚國替太子贏欣求娶楚王熊章的嫡長女,太子贏欣被楚王章奚落為犬子。
如今看來,楚王章對秦國太子欣的評價確實沒有錯。
在太子欣的身旁,將軍贏戰則挺直腰背,甲冑上還帶著城外練兵時沾染的泥土,神情凝重如鐵。
“還請贏戰將軍關閉雍都四門,凡是有擅闖宮禁的人一律嚴懲不怠”,左庶長旬聞對贏戰將軍說道。
“本將已經安排好了,在這個時候,任何人都翻不風浪”,秦將贏戰沉聲回道。
在左庶長旬聞的支持下,贏戰已經實質上掌控了雍都的軍權。
“太子殿下”,左庶長旬聞的目光從嬴戰的身上收回,然後看向太子欣沉聲道,並且還刻意加重了\"殿下\"二字。
“君上昏迷,不能視事,國不可一日無主,請殿下即刻監國,主持大局”,旬聞神色十分肅然的對太子欣說道。
太子欣雖然有些六神無主,但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太子,還是有些分寸的,于是直接向左庶長旬聞問道︰“我..孤該怎麼做?楚國已經重兵來犯”。
“如今之際,當行兩策,一策是立刻向鎬邑、杜邑、 邑三地增兵,不得讓楚軍突破渭南防線,第二策就是即刻向晉國求援”,左庶長旬聞說道。
“就依左庶長之計行事”,太子欣對于旬聞的能力還是十分信任的,所以對于旬聞的兩條建議立刻表示同意。
旬聞對于太子欣的態度自然是意料之中。
“贏戰將軍”,旬聞在太子欣的話音落下之後,立刻看向贏戰說道︰“還請贏戰將軍即刻帶領雍都之外的八萬精兵增援鎬邑、杜邑等地,務必守住渭南防線,同時派人快馬通知鎬邑守將,命司馬南殘部死守城池,不得再退半步!”。
之前秦君贏刺想讓贏戰領兵五萬支援杜邑,現在藍田已經失守,楚國的兩路大軍接下來的目標肯定是秦國的渭南防線,所以五萬大軍肯定是不夠,所以旬聞直接將兵力增加到八萬。
如今秦國征召起來的軍隊不過二十萬,贏戰帶走八萬之後,整個雍都也就剩下三萬大軍了。
楚國攻打秦國,必然是為了滅國而來,所以秦國目前的這些兵力肯定還不夠,還需要繼續征兵。
听到左庶長旬聞的話,贏戰立刻露出為難之色︰“左庶長,如今君上昏迷,若是本將領兵離開雍都,恐怕這雍都會有宵小生亂啊”。
左庶長聞言,臉色立刻變得陰沉起來。
旬聞明白,贏戰嘴里的宵小恐怕就是自己。
旬聞本是晉人,入秦之後雖然被秦君嬴刺重用,但他在整個秦國的朝堂之上卻還是被老秦人排斥,被他們視為外人。
太子欣看著殿內左庶長和贏戰兩人目光之間的交鋒,雖然有心制止,但嘴巴卻怎麼也張不開。
“贏戰,即刻按左庶長的命令行事”,就在這時候,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左庶長旬聞、贏戰、太子欣三人聞言,立刻將目光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原來這個時候的秦君贏刺在大醫令的治療下已然清醒。
“君上…”,贏戰看到秦君贏刺在醫者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臉上露出喜色,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卻被秦君贏刺打斷︰“立刻按照左庶長之命領兵增援渭南防線”。
贏戰看到自家君上眼里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寒,連忙躬身應道︰“臣領命”。
“君上…”
“君父…”
贏戰離開之後,左庶長和太子欣兩人都興奮的看向秦君贏刺。
秦君贏倚靠在軟墊之上,神情有些虛弱,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閃而過。
太子欣的性格,作為父親,嬴刺當然知道,但嬴欣是他的嫡長子,他不敢輕言廢立,不然秦國又要陷入以前的亂局。
“寡人身體不適,修養期間,秦國軍政一切事物還請左庶長處理,國中若有不服者,可持此劍斬之”,秦君贏刺指了指放置在木架子上的秦公劍對左庶長旬聞說道。
左庶長旬聞听到秦君贏刺的話,本來想婉言拒絕,但當他看到贏刺眼中的祈求之色,旬聞拒絕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口。
旬聞見狀,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既是無奈又是感動。
“臣一定為君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旬聞一臉正色的回道。
贏刺見狀,蒼白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
“太子欣,你就呆在左庶長的身邊好生學習,萬萬不可辜負寡人和左庶長對你的信任”,秦君贏刺看著太子欣說道。
“兒臣一定好好的向左庶長學習理政,日後為君父分憂”,太子欣一臉認真的說道。
秦君見狀,這才點點頭。
左庶長見秦君已然清醒,于是就想著與君上商討一番應對楚國之法,但此時的秦君贏刺又是忍不住的重重的咳嗽了幾聲。
“還請君上用藥之後,好生修養”,大醫令對秦君贏刺恭敬的說道。
秦君贏刺此時雙目微閉,精神不振,然後也是在勉力維持清醒。
左庶長見狀也只得無奈的說道︰“還請君上放心休養,臣不會讓秦國垮掉的”。
听到旬聞的話,秦君贏刺的手顫顫巍巍的對他擺了擺,顯然是讓其退下。
一旁的太子欣見自家君父沒有留下自己的意思,也只得跟著左庶長旬聞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