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臨毒龍潭。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聲的躁動。
河灘上幾處不起眼的蘆葦叢被撥開,幾伙人各自佔據一塊地盤,悄無聲息的開始向下挖掘。
“ ,挺熱鬧啊。”
包子扒開我們洞口偽裝的蒿草,探出半個腦袋張望。
“忠哥,你這招真靈,看這架勢,他們是真聯手了?烏合之眾吧?”
忠哥蹲在洞里,就著昏黃的手電檢查他那個帶釘子的木板,頭也不抬。
“聯手?分贓不均時狗腦子都能打出來。讓他們挖,動靜越大越好,給咱們打掩護。記住了咱是熱心指路人,現在專心干自己的活。”
我一邊把洛陽鏟的鏟頭擰緊,一邊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錢得強呢?他可是盯這地方最緊的,老王都折里頭了,他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多人瞎搗鼓?這不像他的風格啊。
正想著,閆川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聲音壓得很低︰“看那邊,你大爺來了。”
順著閆川示意的方向,透過稀疏的蘆葦縫隙,只見毒龍潭靠近水面的陰影里,無聲無息的停著一輛沒有開燈的轎車。
車旁站著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手里好像拿著望遠鏡,正看著河灘上那幾個熱火朝天的盜洞位置。
看身形,是錢得強。
“嘿!”
忠哥嗤笑一聲,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錢老大?哼,這些年盜墓都盜狗肚子里去了。當年那股狠勁呢?現在倒好,年齡越大膽子越小,只敢躲在暗處當黃雀了?慫包一個。”
我沒接忠哥的吐槽茬,看著錢得強那沉默得像塊礁石的身影,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畢竟是他和老王最先發現的線索,老王還搭上了命。
現在我們快挖通了,還利用其他人引走了危險,把他晾在一邊,總覺得有點不地道。
要不要給他透個風呢?讓他別摻和這趟渾水了,省的再出點啥事。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我自己掐滅了。
不行。
忠哥是主謀,活是他指揮干的,點子是他出的,連忽悠那些人都是他親自上的陣。
真要論起來,一切都得算他頭上,跟我又有啥關系?我就是個打下手的。
這麼一想,心里那點小疙瘩瞬間被一種事不關己的輕松感取代,甚至還有點想嘿嘿笑。
“干活了,都別愣著。”
忠哥低喝一聲,打斷了我的心理活動。
“包子,把蒿草蓋好,閆川,你打頭,往下清昨晚填的那一尺土,小心點,別踫著昨晚堵的通風孔。吳果,你跟我盯著點洞壁,用這釘耙板刮一刮,讓土結實點。”
我們立刻行動起來。
閆川用工兵鏟小心翼翼的往下掏土,動作又輕又快。
包子負責把挖出來的土裝進麻袋,堆在洞里備用。
我則拿著忠哥特制的釘耙板,在洞壁上一下一下的刮蹭。
釘子刮過松軟的土壁,發出嚓嚓的輕響,帶下些浮土,確實讓洞壁顯得更緊致光滑了些,減少了塌方的風險。
洞里的空氣混雜著河灘的濕氣,泥土的腥味和我們幾個大活人憋出來的汗味。
忠哥緊盯著閆川下鏟的位置,手里拿著探桿,隨時準備遞過去探查。
他時不時湊近昨晚用濕泥封堵的通風孔位置嗅一嗅,確認沒有異常氣味滲出。
“忠哥,昨晚那點混木屑的回填土,下面是啥?”
包子一邊裝土一邊忍不住問。
“墓道的頂,那混著木屑的黃土是墓道回填的熟土,下面是墓道券頂的磚或者條石,咱們現在就在這墓道的正上方,今晚,必須給它開了!”
忠哥的話讓包子來了精神,裝土的動作都麻利了幾分。
閆川的動作更加謹慎,工兵鏟的鏟尖每一次落下都帶著試探,盡量不發出大的聲響。
挖了約莫半小時,深度已經接近昨晚的標記點。
突然,鏘的一聲,比之前踫到白泥膏更清脆,更實在的金屬撞擊聲從鏟下傳來。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踫到了!”
閆川的聲音帶著一絲絲興奮。
忠哥立刻示意他停手,自己拿著探桿,他沒有直接垂直往下捅,而是將探桿傾斜著,小心翼翼沿著剛才鏟子踫到硬物的邊緣,一點點往下探,往旁邊撥弄。
細碎的泥土簌簌落下。
“是磚,青灰色的墓磚。”
忠哥明顯松了一口氣︰“頂磚,很厚實,閆川,換小鏟,包子,把土清干淨,露出磚縫。”
包子立刻把麻袋拖開,閆川則換上了小巧的手鏟和刷子。
我們三個屏住呼吸,用鏟子和刷子一點點清理掉覆蓋在硬物表面的浮土。
很快,在昏黃的手電光下,一片平整,排列緊密的青灰色大磚顯露出來。
磚縫里填滿了深褐色堅硬如石的漿體。
“糯米漿混石灰?”
忠哥用手指甲使勁摳了摳磚縫,只留下一點白印。
“媽的,真結實,跟石頭焊在一起似的。”
“這咋整?硬撬?”
包子看著嚴絲合縫的墓磚,有點傻眼。
“硬撬?你當是撬你家炕板呢?”
忠哥瞪了包子一眼︰“這頂磚是拱券結構,受力精巧,硬撬一塊,搞不好整片都塌下來把咱活埋了!”
“那咋整?”
忠哥在他那百寶囊似的背包里摸索著,說道︰“墓道頂磚為了承重和防盜,砌法有講究。找最邊緣,受力最小,漿縫可能相對薄弱的那塊。撬松它,抽出來,旁邊的磚就容易動了。”
說著,他掏出一把細長的,頭部帶彎鉤的金屬撬棍,又拿出一根更細的鋼 和一把小錘。
忠哥跪在磚面上,像老中醫號脈一樣,用指關節輕輕敲擊每一塊磚的邊緣和中心,側耳听回音。
敲到靠近洞壁邊緣的一塊磚時,聲音似乎有一點點空。
“就這塊!”
忠哥用鋼 的尖頭在目標磚周圍的漿縫上仔細的刻劃著,動作輕柔的像繡花。
“閆川,小錘給我,輕點,包子,手電穩住,別晃!”
忠哥左手持鋼 ,對準他刻劃過的漿縫,右手持小錘,以極小的幅度,輕柔的力量,噠噠噠的敲擊著鋼 尾部。
每一次敲擊,都只震下一點點細微的石灰粉末。
這活極其考驗耐心和手上的技巧,我覺得,包子肯定干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