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那山那人那狗》的最終演員名單以後,郭保昌等人立刻動身回桂西。
準備九月初,就到湘西拍電影。
臨別之前,郭保昌、章藝謀他們再三請求方言跟組。
畢竟,方老師既是攝制組的顧問,又是電影的編劇,整個劇組不能沒有方老師啊。
雖然《黃飛鴻》在哪里寫都是寫,但是方言沒有馬上答應下來,而是回到《十月》編輯部,征求甦予和章守仁的意見。
出乎意料的是,兩人完全支持。
「去湘南好啊。」
章守仁道︰「前段時間,湘南剛剛舉辦了文藝創作授獎大會,文學湘軍,聲名鵲起啊。」
甦予笑說︰「沒錯,像古樺這批湘軍主力迅速崛起,湘南文學的大繁榮很快就要來了,你這趟去湘南,就代表我們《十月》,和湘南的作家們多多接觸,多交朋友。」
「我明白了,主編!」
方言恍然大悟,相比于編輯部的其他人,自己有著身份上的優勢。
自己跟著沈叢文學習散文,又寫出富有湘西韻味的《那山那人那狗》,算得上半個湘軍。
整個出版社,只怕沒有比自己更合適去跟湘南文壇打交道的人了。
「岩子,別忘了出發之前,去趟鐵生家。」
章守仁提醒他去找石鐵生約篇稿子。
方言點了下頭,然後就听甦予又透露了兩個好消息。
一個就是大學生的畢業分配,《十月》編輯部的5個小組,都能得到一兩名大學生。
另外一個好消息,就是因為編輯人手的增加,編輯部現有的地方根本不夠用。
「社里已經同意。」
章守仁道︰「讓《十月》搬出去。」
方言問︰「搬哪兒呢?」
章守仁道︰「就在馬甸東面。」
方言挑挑眉,那不在北三環嘛。
甦予道︰「是有點偏僻,但好在給的地大,整整24畝。」
「我們也考慮到很多人會嫌太遠。」
章守仁說︰「所以計劃多蓋一個宿舍樓。」
甦予說這棟宿舍既能給眾人當臨時住處,也可以讓作家在此借調式創作,一舉兩得。
方言一問,並非強制入住,心思立馬活絡起來,如果搬到馬甸,今後騎個鳳凰上下班,怪費勁的,索性趁這個機會,換輛摩托車。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更想買一輛轎車。
只可惜,現在沒這路子。
一兩年之後,才會有一批「菲亞特126p」會引進國內,是波蘭用來抵償貿易差額交換給華夏的,但因為不適合作為***u公車,于是首次面向私人出售,一輛9000元左右。
就算膽子大一點,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去瓊海省,偷偷摸摸地走∣私一輛。
思來想去,最終買了一輛幸福250A摩托車,調撥價1782塊。
換下來的自行車,給小妹騎著去高中。……
雍和宮大街上,一陣轟鳴聲打破了寧靜,路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向拉風的摩托車。
不一會兒,方言把車停在大雜院的門口。
石嵐端著臉盆,在炎炎夏日下,往地上不停地灑水,一看到他的身影,又驚又喜︰
「方大哥!」
「小嵐,你哥在家嗎?」
方言把一包桃酥,遞給石嵐。
石嵐點了點頭,露出笑臉。
伴隨著《秋天的懷念》、《命若琴弦》相繼發表,石鐵生在文壇越來越出名。
陸陸續續地有人慕名來約稿,像自己遇到這種情況,立馬會躲到後鼓樓苑的宅子里。
然而,石鐵生沒法子,又不擅長拒絕,因而石父、石嵐變得非常謹慎,為了不讓外人打擾石鐵生的休息,總是會以人在北海公園或地壇公園為由,盡可能地拒絕拜訪。
「是岩子嗎?」
石鐵生听到動靜,從窗戶里探出頭,黑色鏡框後的小眼楮眯成一條線。
方言把車推到院里,接著走進了屋。
「你來的正好。」
石鐵生靠著床寫作,停筆寒暄。
「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方言听到他要聊文學分類,好奇不已。
石鐵生如實地說,是在跟陳西米的相互來信中,聊到了這個「純文學」。
而且越聊,興趣越大,書信來往很頻繁。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聊了幾封信啦?」
石鐵生大大方方道︰「3封,這是第4封,我正琢磨著怎麼給她回信呢。」
方言嘿然一笑︰「那我得先听听,你們是怎麼討論的?」
兩人從純文學,聊到嚴肅文學和通俗文學,緊接著又聊到「文學的根」。
「岩子,我覺得你這個提法,絕對會在文壇掀起一場思潮!」石鐵生道︰「而且會是一場不亞于反思文學、傷痕文學的文學新思潮!」
方言道︰「我也有這種預感,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寫這部扎根在嶺南文化里的,不過光靠一部作品,還是顯得勢單力薄,最好全國各地都能涌現這類民族和地域特色的。」
石鐵生說︰「說到這個,倒也啟發了我。」
方言問︰「怎麼講?」
「對于燕京,我熟悉的並不多,地壇、北海公園、仿膳的豌豆黃,一只手可以數過來。」
石鐵生道︰「我覺得我文學的根不在燕京,倒像是在我插隊下鄉的地方。」
方言道︰「你是說陝北。」
石鐵生點點頭,「我有時候做夢的時候,都會夢到清平灣,夢到那里的鄉親和民歌。」
方言靜靜地听著,听他唱了會兒《走西口》,又改唱起《攬工調》。
「崖畔上開花崖畔上紅,受苦人過得好光景……」
石鐵生不無感慨道︰「可能因為覺得清平灣很遙遠,再也回不去了,才會這麼想念吧。」
「如果想去,就沒有去不了的。」
方言道︰「關鍵在于你想不想去,你的心想不想去,鐵生,你還想回清平灣看看嗎?」
石鐵生不禁追憶起來︰「我在清平灣喂過兩年牛,那兒只有黃土……」
「依我看,你不如就以清平灣為主題,寫一篇稿子?」
方言說︰「試著挖一挖陝北的根。」
「不瞞你說,我還真這麼想過!」
石鐵生說,準備以自己為故事原型,寫一個生活在黃土高原小山村里的放牛倌。
方言道︰「名字叫"遙遠的清平灣"?」
「再加兩個字,"我的遙遠的清平灣"。」
石鐵生說,自己想寫記憶中的清平灣,寫那些樸實、忠厚、樂觀的鄉親,然後想從清平灣這片古老的土地中,試著發掘一下整個民族生存的底蘊,在苦難中看到前方的好光景。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會是一篇支持"純文學"觀點的代表之作,看來我這趟沒白來,不用空手而歸了。」
方言和他聊了會兒,便提議出去兜兜風。
石鐵生本以為是去地壇,當來到院里,看到
那輛摩托車,調侃起來。
「都知道岩子你是地主老財,想不到你這麼闊啊!」
「甭提了,其實我更想買長江750,到時候你坐著挎斗,我來開,那場面!」
方言很是無奈,如今的侉子摩托車,不是軍用,就是警用,沒法通過正規渠道購買。
「又該打土豪了啊!」
石鐵生說︰「其實這摩托車也挺好,寓意也不錯,有一種幸福,叫騎著"幸福"。」
「然後開在幸福的大道上?」
方言邊推著摩托車,邊說。
「把所有的不幸甩到身後。」
石鐵生脫口而出。
「這都可以拿來當廣告詞了。」
方言開玩笑道︰「不如就寄給滬市摩托車制造廠,隨便掙點稿費,然後咱倆對半分。」
「哈哈,行啊!」
石鐵生在他和石嵐的攙扶下,坐在摩托車上,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鐵生,可抓好了。」
方言說完,石鐵生突然感覺到一陣陣風撲面而來,路邊的風景在眼前轉瞬即逝。
一種飛一般的感覺,油然而生。
「嗚呼!」
方言喊了一聲。
「嗚呼!」
石鐵生受到感染,也喊了一聲。
「鐵生,其實清平灣並不遙遠。」
方言道︰「坐摩托車肯定去不了,但是咱們可以坐火車,去一趟陝北。」
在飛馳電掣中,石鐵生慢慢地放松下來,露出笑容道︰
「好!到時候去了陝北,我帶你去看看那個清平灣!」
「帶你去看看我那文學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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